文:劉釋之

廣東省文藝批評家協會會員,廣東人文藝術研究會會員,廣東省書法家協會會員、廣州市美術家協會常務理事、藝術理論委員會副主任
一切藝術的所謂創新都是偽命題。
藝術的標準無所謂“古”與“新”,只有“好”與“不好”。
時下常說的所謂創新意識,算是工業文明背景下人類追求所謂文明進步而創造的詞匯,極富功利色彩及煽動性,而藝術最本質也最動人之處,正在于其去功利。若非要說它有功利,那也僅是指藝術家在創作過程中獲得了極大的精神滿足和觀者在欣賞過程中獲得美的享受,獲得靈魂的安頓與心靈的慰藉;藝術的最高理想和最高境界,乃在于無限接近于——道。
道法圓融,道由器顯,而由技進。技之精進,有賴于藝術家日夜研磨,畢生投入。
這是生命的歷練,意志的磨淬,更是人格的完善和靈魂的陶養,這個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不斷追求完美的過程。
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完美,但人們總是崇拜完美,并努力追求完美,這是人類文明的永恒方向,是人格塑造的崇高目標,也是人類對自我生存狀態、生命狀態的最高期待。
一切追求完美的過程,就是不斷接近大道的過程。
井上有一一輩子不停地在書寫,并終其一生追求完美。他的書寫狀態,即是其不斷走向人格修煉完善的狀態,他曾把自己書寫的作品形象地稱為“肉跡”,這是對書寫者“墨跡”最形而上的概括與直視,也是藝術家對自己生命狀態最真誠的表達和尊重。
我們可以評價井上有一的書法有多么了不起,多么富有“現代創新意識”,甚至從他書法作品中墨跡的濃淡、筆觸的率性、線條的恣肆和結體造型所產生的透視感,對漢字造型的顛覆,等等,去解讀出某種抽象主義思潮影響下所流露出的生命意趣的表達——這種解讀,其實也不過是迎合西方解構主義、康定斯基流派的藝術見解罷了——即便如此,這些觀感所包含的審美以及價值判斷,也僅限于旁觀者和書評人而已,一切均與藝術家本人無關,更與其是否具有創新意識搭不上界。井上有一所能做的一切,是在具體的創作中如何真誠地面對自己,如何真誠地自由書寫。
井上有一曾在《書法的解放》中提出三項頗具批判性的主張:一、將書法從“書法家的書法(玩技巧)”中解放出來,變成“人的書法(即能看見純真心靈的書法)”。二、為此,要把我們(書法家)這些表現者從一切束縛中解放出來。即從“書法家”的束縛中解放人性。三、作為第一步,首先要對保守的書法界造反(把自己從書壇中解放出來)。——其實,這三點可以簡單歸結為一點是:書寫人性。即是要書家懂得自由表達,自由書寫,在書寫中表達出自己——藝術家的人格。
榮格說,一切文化都會沉淀為人格。文化是集體人格的表現形態。我們之所以欣賞一位藝術家的作品,是因為我們能從其作品背后窺見藝術家偉大的人格,這其中或包含了其所遭受過的苦難,或褒揚了某種不屈的生命意志,或蘊含了某種豁達的情懷和高貴的靈魂——這一切,并不是從藝術家本人的刻意創造而來,而是生命狀態在作品中的自然流露。刻意,則不自然;做作,則不真誠。假的、生硬的東西,往往不能打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