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記者 楊艷

立德樂在重慶開埠時期留下足跡,重慶歷史名人館陳列了他的塑像。立德樂是第一個駕駛輪船進川江,率先打開中國西部市場的外國人。 攝影/楊艷
阿奇博爾德·約翰·立德樂(Archibald John Little)1838年出生于英國倫敦,是近代英國著名的冒險家、商人、作家,先后在中國生活了近半個世紀。1883年,他成為第一個駕駛船舶通過三峽來到重慶的外國人。
1890年,他在重慶創辦立德樂洋行,經辦土貨出口與洋貨進口業務,并設立外資運輸公司;1893年,他開設利川保險公司,主要經營重慶至宜昌之間“掛旗船”的貨物運輸和船舶保險;1898年,他購置“利川號”汽船,從上海抵達重慶;1902年,他與士紳丁運鴻等人在重慶合資開設通學書報局。
今年2月,重慶市地方史研究會公布了最新一批重慶史研究成果。其中包括剛出版的《長江三峽及重慶游記——晚清中國西部的貿易與旅行》,依據英國人立德樂所寫的游記而成,主要記述了清末時期,他穿越長江三峽到達重慶的旅行過程,以及在重慶城的所見所聞,向世人展示了百年前一個外國人的重慶印象。
立德樂的游記實際敘述了3次航行,他用大量的篇幅記錄了1883年第一次從上海至重慶的航行過程。當年2月中旬,他乘船從上海到宜昌,再從宜昌出發途經夔州(今重慶奉節縣)、云陽、萬縣(今重慶萬州區)、忠州(今重慶忠縣)、豐都、涪州(今重慶涪陵區),于4月7日到達巴縣(今重慶市)。他寫道:“在由嘉陵江與長江匯合而形成的高高的砂巖半島上,坐落著四川省的商業大都市——重慶城。”重慶城的地形使他想起加拿大魁北克,只是重慶的江面要窄一些,山則高得多。

云陽張飛廟,立德樂身穿中國服裝在廟前留影。
船未舶岸,立德樂遙見朝天門碼頭一片繁忙的景象:“一隊隊苦力忙著裝卸龐大的船隊……他們肩負著巨大的沒壓緊的白色棉花包,從遠處看去,就像一隊隊螞蟻正在搬運螞蟻蛋。”這與他在船上“多日來看見的安靜的荒野的自然景色”形成鮮明的對比。“繁榮”“熱鬧”“富庶”,是重慶留在立德樂腦海中的最初印象,這座城市給他一種新奇感覺。他認為,“作為一座內陸山城,從遠處看去,重慶外貌是美麗的、獨特的。”
他下了船,乘轎子爬完長長的石梯,進了城門,開始深入了解重慶城。從游記內容來看,立德樂特別關注重慶城繁盛的商業狀況。這次在重慶停留的20余天,他每天安排得十分緊湊,對重慶的商業情況進行了一次快速摸底考察。
初來乍到,重慶街道給他的印象是“像迷宮一般”,無論是乘轎子還是騎馬,總是“蜿艇前行,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他在游記里寫到,“很多階梯都是在堅固的巖石上挖出來的”,并表示“喜歡穿越在狹窄擁擠的街道”。

立德樂搭乘的船行至巫峽。

在長江南岸拍攝的重慶城。
他首先熟悉的是他住的白象街一帶,“這是重慶主要的銀行家和批發商聚集的商業街道,有很多實力雄厚的商號。”他相繼訪問了江西會館、山西會館,發現“來自遙遠省份的商人都聚集在這個商業大都市”。他還考察了龍門浩一帶,認為此處是“外國租界的最佳場地”。
立德樂曾用一天時間橫穿了整個重慶城,觀察到重慶城實際分為“上半城”和“下半城”。上半城的建筑稀少,他形容“上半城建在一塊砂巖懸崖上,高出下半城約100英尺。一般來說,上半城過于陡峭,無法在其險峻的邊坡上建造房屋。商行和主要的衙門都在下半城,而傳教機構、游樂園和外國領事館則在上半城。從上半城望去,可以看見遠處一連串的美景。”
“一條長達220步的階梯從太平門向下延伸到江邊,寬度有整整20英尺,相當壯觀。”下半城太平門一帶給立德樂留下了深刻印象。“從太平門出發,沿著寬寬的路面向城墻頂部走去。我們的左邊是鋸齒狀的城墻,從城垛間看出去,可以看見200英尺之下湍急的江水;右邊是一排藥商的店鋪,整個空氣都彌漫著中藥材混合起來的氣味。”
重慶人的市井生活,立德樂也格外關心。“重慶城里使用的水,都是由苦力從江邊穿過不同的城門挑上來的。江岸現在還沒有被水淹沒,遍布著簡陋的小屋、商鋪、棚子、木材店和煤店,所有這些都將在1個月后江水再次上漲時被迫搬走。”他參觀了渝城商販董先生的煤礦,發現“這些工程建造的規模相當大,跟湖北省煤礦可憐的地洞形成鮮明的對照”。由此,他推斷“這個省份是格外的富足”。20多天的考察,立德樂作為商人十分看好重慶繁盛的經濟。

立德樂到訪老君洞,崖壁上開鑿的兩個大字“涂山”格外醒目。
重慶給立德樂留下深刻的、較好的印象,還在于當地人的質樸和友好。重慶人相比較其他商業口岸的人顯得有禮貌、有素質,交往氣氛融治。“這里的人性情溫和,他們對陌生人很有禮貌。”這讓他這個外國人又驚又喜。
“在每個街角都可以找到轎子候客處。雇轎子的費用在城墻之內的任何距離都是25個銅錢,等于我們的一個便士。”他還比較得出,“那些苦力對會講中國話的外國人收取的費用并不比向本地人收取的更多。”他習慣雇傭轎子,并稱之為“出租車”。

重慶湖廣會館庭院。

立德樂騎馬經過黃桷樹。
立德樂入鄉隨俗,體驗當地人的娛樂生活,受邀參加過不少聚會。比如,和當地人一起玩“很受歡迎的娛樂活動——中國象棋”,晚上體驗“具有中國特點的消遣——吃宵夜”,他形容米酒就像啤酒一樣的飲料,“借著油燈的光線,喝著淡味的熱米酒,用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用醋、醬油拌的冷洋蔥、碎大蒜、豌豆和蠶豆,還有杏仁和甜瓜子等下酒菜。”
立德樂像當地人一樣生活,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觀察著城中的人與事。他認為巴縣是西部最富饒的區域,尤其是經濟繁盛、商人云集,這番游歷、考察加深了他對重慶的認知,為他之后的在重慶的事業打下了基礎。
立德樂是個商人,他的關注點更集中在當地資源與商業貿易上。他寫到,“長江上的輪船航運開通后,上海的貿易量就很快增長了4倍。后來又向上游延伸到漢口、宜昌。”但他認為,外界與中國貿易往來的障礙是交通不便,以及繁瑣的稅卡。“要達到那里(重慶),當地的商人必須乘筏子沖過多處險灘,更有一連串的海關關卡。”
“宜昌的重要性在于它是通往那些險灘長江上游富裕的四川省(含重慶城)的中轉地。”他在游記中提到,“用一位曾在那里常駐的已故領事的話說,把四川的商業大都市重慶開放作為通商口岸,遲早會使其成為中國西部的又一個上海,這就是富庶的西部。”他瞄準了交通便利的重要性,更看好重慶的貿易前景。
1890年,重慶正式開放成為通商口岸,撤除了部分海關關卡。他在游記中呈現了重慶多年進出口貨物清單及海關稅收情況,對當時重慶的對外貿易情況作了詳細的比對、分析。以棉制品為例,1886年通過轉運口岸到重慶的進口貨物價值是158000英鎊;1897年,重慶進口的棉制品價值241916英鎊,翻了一番。據他記載,在開放通商口岸以來的7年當中,中國海關收入的增長則更加可觀。
立德樂對重慶地區周詳的考察,再現了近代重慶社會的歷史、經濟狀況。他來重慶的目的是獲取中國大西南的豐富資源,此后,國外商船接踵而至,重慶航運業和城市近代化歷程由此展開。
圖片/《長江三峽及重慶游記》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