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東西方走上不同發展路徑的原因
——基于瘟疫的社會影響異同

孫傲 中國人民大學

一、黑死病對歐洲政治、經濟、社會的影響

十四世紀的歐洲，發展已經接近飽和，到達舉步維艱的地步。糧食沒辦法滿足人口需求，人們大量開墾貧瘠的完全不具備生產能力的土地，但情況并沒有好轉。1347年，大規模的瘟疫席卷歐洲，在百年時間內歐洲有超過兩千萬人死亡，超過歐洲總人口的三分之一。黑死病作為歐洲史上無法忽略的大事件，改變了歐洲人口結構，使歐洲人口銳減。勞動力的不足是歐洲產生了發展技術而解放生產力的動力和需求，尤其是可以以較少的人力甚至是無需人力就可達成的生產模式。根據生產函數理論，維持資本不變的情況下，勞動力和技術存在著某種替代性，這也成為日后的歐洲努力發展技術的一個重要原因，無形中推動了工業革命。而農奴制的瓦解、圈地運動和資本主義的誕生都與黑死病有著很大關系，經濟結構也隨之調整。

二、中國瘟疫與經濟格局

而中國歷史上的大規模瘟疫爆發同樣不在少數，根據《宋書·五行志》記載，“273年，泰始九年，癸巳年，吳疫，三年內僅京都死者競達十萬”“275年，咸寧元年，乙未年，十一月，大疫，京都死者十萬人”“322年，永昌元年，壬午年，十一月，大疫，死者十有二三，河朔亦同”“376年，太元元年，丙子年，冬，大疫，延至明年五月，多絕戶者”…至于規模雖有大有小，但死傷千萬人的大瘟疫依舊有史記載，卻沒有引發類似于黑死病之類大規模的生產方式都隨之改變的社會性影響，其原因令人探尋。

原因之一是政府的治理。在《周禮》《孟子》等經典儒家著作中可以看出儒家思想將文藝視為天災，即天降人禍，發生瘟疫時君主首先是自我反思的自省過程，而后會頒發一些列懲罰和改革措施（也是仁政”這一儒家思想的重要體現）來控制災情。通常的措施都是君臣自我節儉、減奉裁員（緩解了瘟疫后稅收不足帶來的財政壓力）；出資喪葬費用；派遣要員帶領醫師藥品前往疫區治療；適度的集中隔離等，這些措施相較歐洲更有條理，在儒家思想的支撐下人們也更有信念和動力深入災區。同時非常重要的是面對災后社會生產力的嚴重不足，深受儒家思想感染的統治者通常會采取“大赦”的做法?！吨芏Y·大司徒》道“大災，大扎，則令邦國移民，通財、舍禁、弛力、薄征、緩刑”，這些做法令百姓有時間休養生息以彌補勞動力的不足。

原因之二是中國古代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社會流動性小，瘟疫傳播速度慢，影響小。儒家“重農輕商”的思想和傳統男耕女織觀念下的中國百姓更習慣于耕種自己的田地以滿足自己的需求，中國社會彈性小，生產關系薄弱，網狀式的“片型結構”使得中國社會更平面化、更區域化。中國的地理條件決定了中國人生產方式自給自足的特點。中國的人際關系格局呈現一種“差序格局”的形式，即以個人為中心，如水波般向外擴散，根據個人人際需求決定擴散的范圍。歐洲國家與中國相比，地理環境決定了歐洲人團隊合作的生產方式，從而形成一種“團體格局”的形式。

三、經濟結構轉型對比

為了更詳細說明瘟疫造成的社會影響和東西方走上不同發展道路的原因，將14世紀歐洲大規模的黑死病和東漢末年大瘟疫造成的一些類似的影響做的對比分析。公元204年至219年，長江以北地區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后代史學家研究疾病元兇疑似流行性出血熱，十幾年間死亡人數達到2000多萬人，經濟荒廢，民不聊生，從某種意義上加速了東漢的滅亡?？纱笠幠５奈烈唠m在中國引起了三國動蕩、政治格局驟變，卻沒有向歐洲資本主義誕生一樣改變中國的政治制度和格局。歐洲在慢慢復蘇時期，人口的大量死亡和繼承制使多人的財富集中在一人身上，活下來的人們變得富有，但無秩序的開始了物價飛漲、貪圖享樂、奢侈消費等現象。土地的富裕使得農作物不再值錢，莊園主開始收回土地進行集中的畜牧業發展，由此帶來了大量的無技能無生活手段的流浪人口。勞動力價格昂貴最終農奴制瓦解，但大規模的生產慢慢產生，資本主義制度初具萌芽。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就這樣改變歐洲的政治結構。但反觀三國魏晉時期的政府做法，政府關心百姓于是采取了賑災、減稅等各種“有效”手段維持了經濟的發展，盡管政府并沒有調控經濟運行的意識，但這些舉措都有效使得經濟復蘇，沒有惡化成黑死病后的歐洲的狀態，從而百姓也沒有變革的需求和動力。

四、結語

英國學者李約瑟曾提出一個著名的“李約瑟難題”，即“盡管中國古代對人類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貢獻，但為什么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的中國發生？”。14世紀在歐洲大規模爆發的黑死病是歐洲誕生工業革命的一個重要遠因。人口的銳減使得西方有著強烈的改進技術的需求和動力，以補充勞動力的不足所帶來的生產力的缺失。但中國歷史上也曾爆發許多大規模瘟疫，卻沒有誕生科技革命。這是否從反面說明瘟疫作為歐洲誕生科技革命的理由之一并不充分？又或許兩者的瘟疫之間有何不同使得結果有異？

通過東西方瘟疫的對比可以看出，一個結果背后的社會歷史成因是極其復雜的，而這個結果作為原因也會導致著更加復雜的社會背景。工業革命和科技革命為什么沒有在科學技術相對發達的東方產生，眾多原因中最一針見血的就是東西方發展路徑的不同。西方因勞動力的缺失有著走技術補償性道路的動力，再往前追溯原因是因為黑死病帶來的經濟變革；而中國的勞動力充足所以走上了勞動力補償道路，而勞動力充足也不是因為沒有爆發過歐洲那樣大規模的瘟疫，而是因為雖然瘟疫帶來了與歐洲相似的政治動蕩、宗教變革等，卻沒有帶來同等的經濟上的巨變。經濟基礎決定著生產方式、政治制度、社會生活、文化信仰等方方面面，而這些果也同樣反過來影響著下一步的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