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國傳統繪畫的空間觀

（天津美術學院 300141）

繪畫與空間的關系，是藝術創作者長久以來不斷探討和思考的問題，如何利用畫面的“空間營造”手段來表達作者的思想情感，進而去指導我們的藝術創作，一直以來是與藝術創作不可分離的基本屬性的問題。中國傳統繪畫對于宇宙空間的認識與描繪有一套完整的體系，使其形成了一種或意境縹緲，或氣勢宏大，或氣韻生動，或淡雅淳樸的畫面氣質。中國傳統繪畫獨特的空間觀，不僅在世界繪畫領域獨樹一幟，而且具有歷史的超前性，打破了時空的限制，使其產生無限廣闊的創造力和豐富多彩的藝術感染力。

《現代漢語詞典》中對空間的解釋是：“空間是物質存在的一種客觀形式，由長度、寬度、高度表現出來，是物質存在的廣延性和伸張性的表現，空間同物質世界一樣，是不依賴于人的意識而轉移的。”

與字典中對“空間”的客觀定義不同，繪畫中的空間概念一般是指平面空間，即二維的空間，繪畫中的空間描繪往往是一種刻意營造的視覺假象，是指畫家運用線條、疏密、明暗、構圖等方式手段將現實世界中的三維立體空間在二維的平面中呈現出來的一種視覺假象，又稱為視覺空間或平面空間。是指藝術家在二維平面內創造的一種三維的空間視覺假象，是對客觀世界物理的空間描述，例如事物的大小體積，遠近距離，物體的遮擋關系等，是藝術家對自然空間模擬、再現。這種空間形態是觀者通過肉眼觀看可以直接從作品中感受到的空間視覺體驗。它是藝術家對客觀現實世界的視覺感受，是對自然的模仿，藝術家在創作中將這種真實的客觀存在，嚴格遵循客觀實際和透視原則去處理，呈現于平面中的再造的視覺感知空間。

中國古人們受到“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的影響，使得他們在藝術創作時，將自身的個人情感精神，賦予畫面中所描繪的某一具體事物，借此來抒發內心的精神追求，追求一種既托物抒懷又物我合一的意境表達，寓情于景的藝術表達是中國傳統繪畫的靈魂之所在。

中國傳統繪畫有一個突出的審美意識即“以無為有”，藝術家試圖通過有限的藝術語言，表達出無限的自身精神情感，把具體的客觀實際轉化成抽象的精神思想，從而追求一個超越現實又不離現實的詩化空間，在畫面中形成一個混元雄沉的“氣”場，追求一種“物我本屬一體，內外原無判隔。”互通與包容的審美追求。這種審美意識與中國古人推崇“陰陽相合”、“虛實相生”的宇宙觀密不可分。中國傳統繪畫在畫面上呈現的是一種“虛靈合一”的時空統一，流動著澎湃的氣韻節奏，藝術家將眼中所見的有限，通過畫面空間的營造延伸至思想精神的無限，又由精神的無限最終回歸到了畫面空間的有限之內，這便是中國“人無往不復，天地際也”的空間意識：向往無窮的心，歸返自我，須能有所安頓，形成回旋的節奏。它體現著東方藝術特有的文化觀念、民族精神和審美趣味，因此形成的空間觀念體現出中國人對于寫意傳神的審美品味、開放包容的人文精神以及樸素辯證的哲學觀的追求。

中國傳統繪畫的空間追求深受“天人合一”哲學思想的影響，與西方繪畫以客觀建筑原則為基礎“封閉”空間不同，縱觀歷朝歷代的杰出畫作不難發現中國傳統繪畫的畫面空間都不追求構建一個規則連貫的幾何空間，相反畫面中呈現的山巔，林海，江河，仿佛從四面八方不同角度恣意的地游入或正準備退出畫面中，這種空間隨著他們的聚集而形成，隨著它們的分散而消失。他是時時刻刻與周圍空間互通交融的，是 “與之連續，向之互通”的，這正是中國古人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提出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精神追求，因而古人在畫面的空間營造上，不是在自然之外把握它的規律與特點，而是順應自然，與其融為一體，在其內在把握其本質精神，達到物我兩忘的思想境界，追求一種相互共生，相互包容的關系；而不是人在神權的駕馭下征服自然，駕馭自然的對立關系，追究對客觀事物的絕對真實的把握與再現。中國傳統繪畫追求的空間，它不是簡單的視覺三維的空間模式，而是沖破客觀的時間和空間的禁錮，把不同時間、空間中的事物，經過主觀的布置與編排，從而建構出表達畫家精神思想的空間境界。這種獨特的空間觀，打破了時空的限制，具有歷史的超前性。

中國人基礎的辯證思維來自于老子的“有”和“無”的辯證關系。在中國繪畫的空間營造上，我們可以深切感受其對古人精神追求的影響，中國畫總是在畫面上留出很多空白不著筆墨，而西方繪畫總是被填得飽滿充實。中西方對于空間營造上的追求，有其深厚的哲學依據，在西方哲學思想里，人們一直把對“存在”的定義局限在一個無限接近此時的時間維度里的具體的有形的事物，而“無”便是無法被感知，沒有意義的。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中國傳統哲學，傳統的道家思想認為，“有”和“無”，是相互共生的統一存在，一方消失，另一方也就不復存在了。所以對古人來說，“無”絕不只是“有”的反面存在，如果沒有了“無”那么“有”也將失去意義，二者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統一存在。

中國古代哲學思想最偉大之處，就在于有無相生的哲學觀點，他使中國人在營造畫面空間時，并不僅僅關注要被刻畫的主體事物，而是同樣注重對其周圍環境的適當取舍，在“保留”與“舍棄”交匯的畫面空間中，挖掘出藝術本身的內在張力，利用“無”來創造“有”。這種辯證的空間觀念，是西方傳統藝術所無法感知的，在我們現在的藝術創作中散發著經久不衰的哲學魅力。

一件藝術品的氣質，最本質真實的反映了作者對于世界的認知態度和精神情感。中國傳統繪畫的空間觀念、審美，透露著中華民族的美學思想的精華，它的形成與發展深受中華文明的文化品格及老莊哲學的思想為核心的審美精神的浸潤與影響，形成了一種“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他以線條，筆墨的疏密變化，描繪自然生生不息，循環往復的韻律感、節奏感，形成了中華民族特有的審美意境，對中國傳統繪畫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中國畫的空間描繪，其目的不在于客觀世界的真實再現，而在于以一種“虛靈”的空間營造出一種超然物外的深邃的意境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