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玲
【摘要】 抗戰時期大后方空前活躍的報紙木刻副刊從一個側面真實、生動地反映了這段歷史發展的過程。本文從歷史學、社會學、藝術學、新聞學等多角度出發,通過對抗戰時期《柳州日報》木刻副刊上的美術作品、消息報道、理論文章、美術廣告等要件的第一手史料收集、整理,深入分析各個木刻副刊,剖析木刻與報紙在抗戰時期聯袂的歷史意義。
【關鍵詞】 抗戰時期;《柳州日報》;木刻副刊
[中圖分類號]J52 ?[文獻標識碼]A
廣西由于地處西南邊陲,進步文藝活動起步較沿海發達城市晚,20世紀30年代前期,當地報紙和刊物上鮮見木刻版畫和版畫活動的消息報道。1936年廣州現代木刻研究會在南寧舉辦木刻展覽會是新興版畫在廣西的首次亮相。作為南寧一次前所未有的藝術活動,這次展覽成為新興版畫在廣西濫觴的標志。1936年底省會遷至桂林,廣西新興版畫活動中心也因此遷到桂林。抗戰全面爆發后不久,華北、華東地區的進步文化人士和藝術團體紛紛向西南地區撤離,其中不少人來到桂林,桂林抗戰木刻運動既起并迅速發展,與重慶抗戰木刻運動相呼應,聯袂共舉,兩點一線形成主軸,成就了大后方一場轟轟烈烈,跌宕起伏。
1939年6月,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簡稱全國木協)總會以敵機轟炸開展工作受阻為由,報國民政府社會部備案,遷桂林施家園,由賴少其、劉建庵、黃新波負責,與桂林辦事處合并工作。廣西木刻界由此呈現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生機蓬勃的新氣象,抗戰木刻展覽頻出,各種活動全面開展。柳州處于南寧至桂林中間位置,是抗戰時期除桂林、南寧、梧州之外廣西的又一大出版中心,其時集聚了黃榮燦、野明、黃新波等多位木刻家,他們出版刊物、舉辦展覽,把這座原本不為人們看重的西南小城的抗戰木刻運動搞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柳州日報》是當日抗日宣傳最為活躍的報紙,其前身是創刊于1926年8月的《柳江日報》。抗戰時期,《柳州日報》在地下黨和進步人士的領導下工作。1942年7月開始,羅培元任該報主要負責人(總編輯、社長),張琛等人也曾任總編輯。《柳州日報》“是一面抗日和進步的旗幟,是利用國民黨報紙宣傳共產黨的主張并取得重大成就的一個好榜樣”[1]。1984年6月14日《柳州日報》發表了一篇該報記者廖家英采訪羅培元的文章《巧用“喉舌”為革命》,文中介紹了《柳州日報》的“特殊情況”:
當時我們是抓筆桿的,主要任務當然是宣傳黨的主張、政策,但是我們是處在國統區辦專員公署的機關報,一切宣傳要顧及這個特殊性。一般來說,宣傳國際反法西斯戰爭的形勢和任務,可以坦率一些;宣傳黨的堅持抗戰,堅持團結、民主、進步,反對投降、分裂、獨裁、倒退的主張,則要在聯系實際方面注意一些,寧可讓國民黨說我們在指桑罵槐,卻不讓他們抓到把柄,說是直接攻擊了他們。我們要適當反映人民的呼聲和要求,針砭時弊,也要講究策略,適可而止。
抗戰時期,《柳州日報》通過消息報道、短評、專載、各地動態、一周戰況、世界一周、各地通訊等欄目,積極宣傳抗日、教育民眾,充分發揮了筆桿先鋒的作用。值得一提的是,該報的副刊創辦的有聲有色,其中最活躍的副刊《草原》開辟了《自由園地》《自由談》《學習與生活》《文選》《特刊》等欄目。1941年,黃榮燦擔任《草原》編輯后,以此為陣地,創辦了《草原木藝版》《草原木刻藝術》等木刻副刊,刊登大量的木刻、漫畫作品及理論文章,積極開展抗日宣傳工作,培養了一批進步青年木刻工作者。
一、《柳州日報》的木刻副刊《戰時木刻》
1939年6月,中華全國木刻界抗敵協會總會遷桂林施家園,繼而廣西地區抗戰木刻展覽頻出,各種活動全面開展。數月后,《戰時木刻》在一派前所未有的生機蓬勃的新氣象中誕生。
《戰時木刻》自1940年9月8日創刊至1941年3月16日終刊,共出版12期,由第四戰區長官司令部(1)特別黨部中山室美術股主編。據現有史料,共查詢到四期:第一期、第五期、第六期、第七期。從僅有的四期可發現《戰時木刻》主要描述桂南地區的戰爭實況和現實生活,分為木刻作品和文章兩部分,其中大部分木刻作品為野明所作。1940年9月8日第一期為“桂南前線特刊”,在編者撰寫的“刀下”和“編后話”中講述了這一期的主要內容及辦刊目的:
這一期是臨時搜集桂南春天插圖數幅,這是上林、武鳴一帶的素描,本來,還要添上災區的情景與暴露敵人殘暴的數幅畫,但因限制篇幅,只好留下了,從這幾幅上面、我們應當關心到桂南的戰爭、戰爭底下的民眾、和民眾武裝!及軍民合作的幾個問題。我們應當曉得愛自己的家鄉!保衛自己的家鄉!更重要的是加緊軍民合作來驅逐敵人,保護大西南!我們是真誠的希望打擊來推動木刻運動,共同來使用這支武器。
依據上述需要關心的四個問題“桂南的戰爭”“戰爭底下的民眾”“民眾武裝”“軍民合作”,《戰時木刻》拉開了保衛家鄉、保護大西南的帷幕。
第一期刊登的三幅木刻均為野明作:《王大嫂、張大媽,湊點軍糧喂戰馬》《我們也有保衛家鄉的刀槍》《我們也有美麗可愛的家鄉》,呼吁大家共同保衛可愛的家鄉。1940年11月3日第五期、1940年11月17日第六期、1940年12月1日第七期刊登的木刻作品有野明的《節約、儲蓄、救國》《血債血還》《回到南寧城》、丁聰的《送寒衣》、昇陽的《敵人的末路》、辛人的《在鐵蹄下的家鄉》、常學的《不是沒有家》等。另有文章數篇,如許淯的《寒衣詩》、野明的《南寧,是我們的》、林寧的《不是沒有家人的人們》等。所有作品和文章均反映桂南地區的戰爭及民眾生活,呼吁軍民合作,保衛家鄉,保衛祖國;充分體現了桂南人民抗戰到底的決心,如野明在《南寧,是我們的》一文中所說,三年來,我們堅決的抗戰,我們血肉般的團結,奠定了我們抗戰到底的決心,鞏固起勝利的基礎了。
1941年新年伊始,皖南事變發生,大后方的政治空氣驟然緊張,各界進步人士遭逮捕,各種進步書刊、報紙被查禁,廣西的木刻運動也陷入困境。1月中旬,全國木協總會會址被當局查封,隨后,總會負責人劉建庵、黃新波等相繼離開桂林,全國木協總會工作由此停頓。由此可推斷《戰時木刻》于1941年3月16日出版最后一期終刊應該是囿于戰爭、政治原因。
二、《柳州日報》的木刻副刊《草原木藝版》
1941年下半年,部分出走的民主進步文化人士陸續返回,大后方文藝界又逐漸活躍起來。廣西地區的木刻運動再次如火如荼地展開,《柳州日報》的木刻副刊《草原木藝版》也應運而生。《草原木藝版》于1941年9月8日創刊,共出五期。黃榮燦在該刊的“開場白”中講道:
新開墾了這塊草原,只愿能自由在戰爭的曠野上發展,不脫根的聯結一起,廣大的草原,有著千萬的牛群,“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血”,為戰爭新生,勝利,進步做長期努力。要是有人掀開了這個草根,最少要做到種子已經播下存在了。少數力量不夠,希望更多的木藝工作者協作,多寄來木刻(原版),與藝評編等的紙,但是離開抗戰現實的東西,是不要的。
黃榮燦作為該刊的主要負責人,一是希望《草原木藝版》能夠長期出版;二是希望廣大木藝工作者能夠團結在一起,共同抗日;同時這段“開場白”也表明了該刊的創辦立場——“為戰爭新生,勝利,進步,作長期努力”,也提出了用稿要求——“離開抗戰現實的東西,是不要的”。《草原木藝版》以刊登木刻作品為主,同時刊登木刻理論文章及各地來信等。據現有史料該刊第一、二、三、五期,共刊登李樺、黃榮燦、陸田、劉建庵、野明、黃新波、沙汀、丹風、武石等十多位藝術家的木刻作品20余幅,以前三期最多。作品均反映抗戰實情,有表現人民大眾對勝利的渴望,如第一期的《追求光明的人們》(李樺)、第二期的《我等著你說的日子》(力軍);有激勵后方民眾奮起抗戰的,如第一期的《生與死的搏斗》(力軍)、第二期的《送茶女》(黃新波)、《生者之于死者》(武石),第三期的《當兵去》(陸田)、《他死了》(武石),第五期的《我們要反攻》(野明)等;也有表現后方建設的,如第一期的《墾》(沙汀)、第二期的《湘東小煤坑》(李樺)、第三期的《生產保家鄉》(汪子美)等。
《草原木藝版》的理論文章多由黃榮燦撰稿,如一、二兩期連載的《木刻藝術創作技術談》和第五期的《A.克拉甫兼珂——革命浪漫主義的木刻版畫作家》,其中《木刻藝術創作技術談》一文寫道:
偉大的民族革命,把木刻活動的范圍推廣了,木刻在戰爭中也盡了她的宣傳任務,但是我們感到不夠,她還未能產生更大的、更強有力的、更尖銳的,政治上的宣傳功能。一個進步的作家,除了保有純熟的創作技術和技巧外,正確的理論知識也必須具有。假如缺乏了正確的理論知識,也只能使作品成為技術的驅殼。
從文章內容可以看出該刊的理論文章一方面講述木刻創作技術,為木刻工作者提供可資參考的更直接、更具體的實踐技法;一方面從藝術的高度,確保木刻工作者創作所需的理論知識,提升他們的精神內涵;同時介紹國外知名版畫家,開闊木刻工作者的視野。現有的四期,雖然刊登的文章數量有限,但不難看出所有文章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草原木藝版》每期基本上以多幅木刻作品和一篇理論文章的形式出現,其中二、三期開辟“作者信抄·消息”欄目,第二期刊登了浙江、曲江方面的來信,第三期報道了來自長沙、桂林、曲江、浙江等地的木刻消息及武石、李海流、劉侖、吳琬、梁永泰等木刻家的近況,通過這個欄目我們可以更多地了解各地的木刻運動情況,更有利于團結各地的木刻工作者。
三、《柳州日報》的木刻副刊《草原木刻藝術》
《草原木藝版》停刊數月后,于1942年4月22日以《草原木刻藝術》之名復刊。黃榮燦在創刊號的“寄語”中講道《草原木藝版》“因種種關系,終于停刊數月,現在復刊為《草原木刻藝術》,我們能力雖小,但自信熱情頗高,我們希望它不再夭折,但更希望戰友的協助”。何樹槐對木刻工作者提出了“希望”:把握時機,加倍努力,堅定信心,勿再苦悶彷徨,磨利你們的刀鋒,磨光你們的木板,更深一層的刻畫現實,來推進偉大神圣的反侵略戰爭。劉侖指明了木刻工作者的前進“路向”:一是木刻創作與運動的路向要完全配合時下的政治一同發展,二是必須繼承木刻界的革命的傳統精神。然而《草原木刻藝術》并沒有像編者們期待的那樣,1942年5月9日《柳州日報》第四版出版《草原木刻藝術》第二期(上輯)后,該刊便“夭折”了。
《草原木藝版》第一期由三幅木刻作品構成:黃榮燦的《同志們!前進!》、劉侖的《建設科學的國防》、野明的《送糧道上》,每幅作品表現不同的主題,但均以鼓舞將士、激勵民眾為目的。第二期由文章、作品兩部分組成。因該期在五月份出版,作品和文章中較多紀念“五四運動”“五卅慘案”,共有的三幅作品《紀念“五四”》(力軍)、《五卅慘案》(林漢幕)、《我們歌唱五月》(劉侖)以及署名家平的文章《我們謳歌五月》均反映這兩個題材。此外,第二期還刊登了黃榮燦的《木刻簡史》和柳倩的《木刻藝術的表現形式》,從木刻的發展過程以及它的表現形式更深入、更具體地介紹了這門藝術。
四、《柳州日報》的木刻副刊《草原木藝版》
1942年10月30日,以《草原木藝版》為名的木刻副刊再次出現,每半月左右出版一期,至同年12月26日,共出版五期。雖然《草原木藝版》從第一期起編,但并沒有“發刊詞”也沒有“寄語”。
1942年10月10日,中國木刻研究會(2)與黃圖出版社聯合主辦的第一屆《雙十全國木展》(柳州展區)在柳州大南路廣東同鄉會文化服務部舉行,展期5天,14日閉幕,展出了包括現代木刻、古代木刻、西洋木刻等共計千余件作品,如此大規模的木刻展覽在小城柳州舉行尚屬首舉。雖然展期只有5天,但參觀人數近7000人。柳州展區主要由黃榮燦和陸田等人負責,《草原木藝版》第一期刊登了黃榮燦的文章《全國木展會柳州展出報告》,從以下幾點詳細介紹了柳州展區的具體情況:(一)參加作者及作品數,(二)展覽會內容,(三)出版及海報種類,(四)會場情形,(五)流動至桂林、桂南各地的情況。第三、四期連載的《一九四二年“雙十全國木展”的介紹和批評》從兩個方面對第一屆《雙十全國木展》進行評述:(一)從雙十全國木展看中國新興木刻的前途,認為木刻運動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質的提高”“民族形式的建立”“題材廣泛的采取”;(二)介紹雙十全國木刻作品及作者,分析了南北地區的作品差異。《草原木藝版》對這次《雙十全國木展》(柳州展區)的真實客觀記載,無疑為深入研究抗戰美術提供了彌足珍貴的第一手史料。此外,第一期的《我是怎樣學習木刻的?》(林綿文)、《新人木刻二幅》和第二期的《我學習木刻的經過》(江虹)等文章,使廣大木刻工作者通過對他人學習木刻經驗、過程的了解,可發現自身缺點,彌補不足。第四期刊登林櫻的《一個藝人的倒下》,沉痛悼念木刻家羅清幀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