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英華
在我每日經(jīng)過的路上,有一棵會結果的樹,她用自己所有的生命姿態(tài),為我鐫刻時光,銘記點滴心緒。我們相互見證,她并不言語,但我知道,那是我們之間的心照不宣。
京城四季分明,在天光日照、雨露微風的變幻中,她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樣貌。她枝條纖細,是密密的一叢,并沒有鮮明的主干,就這么嬌縱地舒展著細枝,卻也從不霸道,所有枝條并不張揚蔓生,只是規(guī)矩地長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構成一個惹人喜愛的半球形態(tài)。
春天是最寶貴的季節(jié),明艷美好,卻也腳步匆匆。越是易逝的東西,越讓人爭分奪秒地珍愛。葉片更是深諳此道。來不及讓自己以最嬌艷的顏色和形態(tài),吸引路人多看幾眼,它們迫不及待地變得厚實老成,這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使命,它們要盡快積攢來自陽光的能量,讓整棵樹迸發(fā)出更加巨大的驚艷。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也許是一個月圓之夜,樹上長出了花芽,綻出五六根花莖,每一根都頂著一個圓圓白白的花蕾。這些細小的花蕾開出的花,也是極小的,在深綠色葉片的襯托下,星星點點。夏日陽光灼熱,白色的小花竟也不以為意,搖晃著腦袋,借由陽光的溫度,蒸騰散發(fā)出清甜的香氣,呼喚著蜜蜂彩蝶。花謝似乎總是令人傷感的,所以白色小花的凋謝從不大張旗鼓,細小的花瓣落在地上,甚至不會讓人留意,悄無聲息,化成一抔泥土,心甘情愿忘了自己的美麗時光,默默肥沃土壤,企盼著還是秘密的果實,能夠茁壯成長。
葉子們告別了白色小花,護著等待膨大的小果,在太陽最熱烈的時候,更加用力地生長舒張。它們囑咐小果,成就無需聲張,讓小果保持著青中泛白的顏色,掩映在葉叢里,安穩(wěn)守拙。青色小果日復一日積蓄能量,漸漸長大,圓頭圓腦,那青中的白慢慢轉黃,在秋日午后,又被老虎般厲害的陽光,不由分說地染成紅色。時機成熟,小果沉甸甸地壓彎了柔韌的莖,那是曾抬舉過白色小花的莖,現(xiàn)在,為了承受這紅果的重量,也變得老練成熟,甚至有了枝干的硬度。一場秋雨過后,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都更加明晰澄澈了,小果臉上掛著晶瑩的雨水,顏色篤定,紅得胸有成竹。雨水從光亮的果皮上滑落的時候,小果也上下點頭,像是在與深埋地下的花葉,點頭示意。
這是一棵會結果的樹,而在秋風凌厲之后,小果們有的也許還會留在枝頭,也許會被風干,變得癟癟的,卻不失倔強剛強;也許有的會落進土里,帶著種子和希望,帶著積攢了兩季的營養(yǎng),繼續(xù)走完花和葉的旅程。
會結果的樹,我并不知道她在生物分類學意義上的姓名,但這會兒讓我再看她,再看她的芽葉花果時,都帶上種種可食用可入藥的想象。我知道,她其實也并不在意,她不追問意義,不執(zhí)意于尋找自己的價值,不問去處,只是立在天地間,日復一日,與陽光雨露、過往行人,點頭揮手,微笑示意。
本欄插圖 趙 芳
本欄責任編輯 張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