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媒體對英國脫歐報道中的國際新聞馴化

張夢妮

摘 要：英國脫歐公投與后續的進程是全球媒體關注的焦點，吸引著全球讀者的目光。本文從國際新聞馴化的研究視角出發，以“英國脫歐”事件為研究對象，具體研究中美兩國的媒體如何將遙遠的國際議題變得更容易被本地受眾理解、接受。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從報道方式與報道內容兩個方面統計中美兩國媒體相關報道的差異，總結出兩國媒體在馴化內容呈現方面的異同。從報道方式和報道內容來看，兩國報紙都對這一新聞事件進行了馴化，中國媒體的馴化程度略低于美國，且各報紙之間的馴化程度差異也很明顯。

關鍵詞：國際新聞;新聞馴化;英國脫歐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9）06-0123-03

新聞馴化是研究國際新聞報道的一個重要視角。新聞馴化理論認為，不同政治、經濟、文化背景的媒體在報道國際新聞時，為了使國際新聞更容易被本國讀者理解，會采取“新聞馴化”的方法，使國際新聞與本國政治、文化和歷史等因素產生關聯。那么中國與美國的主要媒體是否馴化了英國脫歐的相關報道？為了使這一國際新聞被本國讀者有效理解，中美媒體對于報道方式和內容的選擇做出了哪些嘗試？本文將通過內容分析法對這兩個問題作出解答。

一、文獻綜述

（一）新聞馴化的概念

“馴化”（Domestication）是一個生物學的概念，是指使野生動物適應人類生活或為人類工作的過程。國際新聞因為距離遙遠，與本地相關性小等原因，經常會出現本國讀者難以理解或者接受度低等現象，就像是暫未被馴服的野生動物。為了使這樣的新聞更容易被本國讀者接受并理解，新聞媒體通常需要從本國讀者的視角出發，加強新聞與本國讀者的相關性。

1991年，Levy、Roeh和Gurevitch在一篇研究歐洲電視新聞的論文中首次將“馴化外國的新聞”（Domesticating The Foreign）這一概念引入新聞學研究，用來形容新聞記者在進行國際新聞報道時，會通過一些策略和方法來讓外國的新聞事件更容易理解、更適合本國觀眾的閱讀習慣[1]。在Levy、Roeh、Gurevitch與Cohen合著的《全球新聞編輯室與本地觀眾：歐洲電視新聞交流的研究》一書中，學者們將新聞馴化發展成一個更為成熟的國際新聞理論。“新聞馴化”具體指，在全球化時代，媒體傾向于將距離遙遠的國際新聞以本土化與在地化的方式處理，使觀眾易于接受與了解[2]。

（二）新聞馴化的策略

2002年，Cohen從全球化的視野研究國際新聞的馴化，總結出國際新聞本土化，即新聞馴化的幾種策略：將國際新聞與國內事件對比，使國際新聞更具接近性;補充相關背景資料、增進受眾對國際新聞的理解;報道國際新聞對該國可能產生的影響;采訪國際新聞發生地的本國公民或者正在當地旅游的本國游客[3]。

陳韜文等學者在2002年，通過對1997年香港回歸報道的內容分析，對國際新聞馴化的策略進行了進一步的研究。他們歸納出了幾種馴化策略：選派主持、評論家和專家在現場做目擊報道;依賴本國的高級官員，由他們來講述國際新聞;選擇本國人作為采訪對象;將國際新聞個人化并賦予本國意義或者本地價值[4]。

在2013年的研究中，Alasuutari、A.Qadir等學者通過分析英國、芬蘭和巴基斯坦的媒體對2011年的埃及的不同報道方式，歸納出了四種馴化方式：通過特派記者，運用情感化的報道方式，影響觀眾;記錄本國人民親眼所見的新聞故事;報道國內政客或國家官員在新聞事件中的相關措施;將國際新聞聯系到本國的政治事件[5]。

2014年，Olausson U通過研究印度、瑞典和美國報紙對氣候變化的報道，總結出三種國際新聞的馴化策略：內向型馴化，將國內情況與國際割裂開來;外向型馴化，將國內情況與全球聯系起來;反馴化，即一種非地域化與本土化的報道模式[6]。

二、研究方法與內容設計

（一）樣本選擇

本文從新聞馴化的視角出發，選取中國和美國的媒體為研究對象。在具體研究樣本的選擇上，本文選取了中國的兩家報紙《人民日報》和《中國日報》，以及美國的《紐約時報》和《華爾街日報》作為分析樣本。本文使用了中國知網的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以及Factiva的新聞與商業數據庫，根據英國脫歐事件的重要節點，選擇了2016年6月、2016年7月以及2017年3月三個時間段，通過“英國脫歐”“脫歐”“Brexit”的關鍵詞檢索后，筆者對所有樣本進行了人工篩選，確保樣本中的所有文章都是英國脫歐的相關報道，都屬于“國際新聞”的范疇。經過所有篩選程序之后，本文最終得到了一個由254篇文章所構成的樣本。

（二）編碼設置

本文通過內容分析來研究中美媒體如何進行新聞馴化，通過對消息源、稿件來源、新聞主角、報道主題、馴化程度等分析類目，逐一進行數據統計，從結果中比較中美兩國媒體的報道具體有何差異，并通過這些差異分析兩國媒體馴化策略的異同。

在正式進行編碼之前，筆者從樣本中選取了40篇文章進行信度檢驗。豪斯提信度指數顯示，各個類目的信度指數都在0.87以上，編碼可靠性較高，符合信度標準的要求。

三、統計分析

（一）中美兩國報紙的馴化程度差異

在全部樣本中，85%（216篇）的新聞報道屬于馴化新聞。通過報紙所在國家和馴化程度的交叉分析（χ 2：=18.436;df=2;p<0.0001），可知中國報紙與美國報紙之間的差異非常顯著。中國兩份報紙中，70%的報道都使用了馴化手段，美國報紙的馴化程度高于中國報紙，88.7%的報道都使用了馴化手段。

通過報紙和馴化程度的交叉分析（χ 2：=27.279;df=6;p<0.0001;經Fisher精確檢驗：p<0.0001），可知四家報紙在新聞馴化程度的分布上存在非常顯著的差異。其中《紐約時報》的比例最高，達90.8%（118篇），其次是《華爾街日報》，為85.1%（63篇），《中國日報》為74.4%（29篇），《人民日報》最低，僅為54.5%（6篇）。本文進一步將馴化的報道分為馴化程度輕和馴化程度強兩種程度。四家報紙在馴化程度方面也存在非常顯著的差異。其中，《紐約時報》的強馴化新聞的比例最高，達50%（59篇），《華爾街日報》次之，為27.1%（32篇），《中國日報》為21.2%（25篇），《人民日報》最低，僅為1.7%（2篇）。

（二）中美兩國報紙的馴化內容差異

通過對新聞主角與報紙所在國家的交叉分析，可以發現卡方值大于0.05，說明未發現顯著差異，即中美兩國在新聞主角的選擇上并沒有顯著差異。這與新聞的報道常規有關。英國脫歐是嚴肅的政治議題，其相關報道屬于關系國計民生和世界政治、經濟發展的硬新聞，因而在報道主角的選擇上，多以具有權威性的政府官員為主，如某一政府官員的公開表態、某一專家發表就英國脫歐的專論、某國際組織發言人的公開發言等。

通過稿件來源（χ 2：=32.762;df=6;p<0.0001;經Fisher精確檢驗：p<0.0001）、消息源（χ 2：=10.819;df=3;p=0.013<0.05;經Fisher精確檢驗：p=0.004）與報道主題（χ 2：=29.885;df=4;p<0.0001;經Fisher精確檢驗：p<0.0001）和與報紙所在國家的交叉分析，均可以發現卡方值小于0.05，說明差異性明顯，即中美兩國在英國脫歐事件中的稿件來源、消息源與報道主題都存在顯著差異。

在稿件來源方面，兩國的四份報紙均以本國新聞來源為主，中國兩份報紙中大多數的稿件來源為本報駐外記者、特派記者，其次為本報本地人員以及外域通訊社;美國報紙中，占比最高的稿件來源為本報本地人員，其次是本報駐外記者、特派記者。值得注意的是，《人民日報》的稿件全部來自本報，而且特派記者和駐外記者稿件所占比例最多，《中國日報》不僅引用了本國新華社的稿件，也多次采用了彭博新聞社的稿件，擺脫了稿件來源單一的制約。《紐約時報》的稿件來源以本報記者自采稿件為主，采用的外域通訊社稿件和圖片大多為路透社的稿件。《華爾街日報》的新聞來源較多，除了本報外，還有本國的美聯社，外域的路透社和其它新聞來源。

在消息源方面，如果將消息來源分成境內和境外進行比較，中美兩國報紙都以境外消息源以及混合消息源為主。在報道遙遠的國際新聞時，依靠境外消息源可以使讀者將該事件與更國際化的故事聯系起來;在新聞中加入更豐富的混合消息來源，可以呈現出多樣化的觀點。如果將消息來源分成權威和非權威進行比較，四份報紙均以權威消息來源為主，主要為具備專業知識和較高社會地位的知名人士。

在報道主題方面，四份報紙都將報道的重點放在報道英國脫歐對全世界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影響以及英國脫歐對報紙所在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影響，單純聚焦英國脫歐流程的報道較少。可見，各報雖然都依照自己不同的方式安排英國脫歐的報道主題，但是都將更多的報道放置在國際背景下或者本國本地背景下，這一點也證實了新聞馴化現象普遍存在于兩國的媒體實踐中。中國的兩份報紙有40%的稿件主題報道了英國脫歐對中國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的影響，美國報紙在關注脫歐對英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影響的同時，更加關注英國脫歐對全世界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影響的報道，特別是全世界政治和經濟形勢。

（三）中美兩國報紙的馴化策略

兩國報紙雖然呈現出不同的英國脫歐事件，同時在新聞馴化程度方面也有所差別，但是兩國記者也有一些共通的新聞馴化常規，也用到了一些共通的馴化策略。

1. “簡化”復雜的國際新聞

當國際新聞的讀者對外國的認知有限、興趣不足時，如果國際新聞的報道過于復雜，讀者往往難以接受。從市場和受眾的接受程度方面考慮，新聞報道需要“簡化”，以便讓大部分讀者都能理解。英國脫歐有著復雜的程序和漫長的談判過程，兩國報紙都經常采用簡化的手段，如預測英國脫歐結果、報道在英國的本國留學生等內容，來避免談論過于復雜的談判過程。

2. “軟化”嚴肅的政治新聞

英國脫歐是一個嚴肅的政治事件，無疑屬于硬新聞，又因英國地理位置原因，很難使國內讀者產生接近心理。兩國媒體在報道英國脫歐事件時，都選擇將嚴肅、客觀、公正的硬新聞，加上軟化后更貼近讀者的報道視角，報道了大世界的小人物以及大背景下的小事件，從嚴肅的英國脫歐事件中挖掘鮮活的新聞人物和新聞事件，將國際新聞報道和國內普通民眾的工作、生活聯系起來，吸引讀者的注意。

3.將國際新聞賦予本國意義

新聞媒體在馴化國際新聞事件時，往往通過報道或訪問與新聞事件相關的本國人，借以拉近國際新聞事件和本國受眾的距離。在英國脫歐的報道中，中美兩國報紙也采用了這樣的馴化策略，比如報道英國脫歐事件對本國人民造成的影響，突破了空間的局限，增強了國際新聞在心理情感上的接近性。

四、結 語

新聞馴化普遍存在于國際新聞報道中，針對同一個英國脫歐事件，中美兩國報紙的媒體敘述與馴化程度截然不同。兩國報紙都對這一新聞事件進行了馴化，都對其進行了重新解構，但中國媒體報道的馴化程度略低于美國，且各報紙之間的馴化程度差異也很明顯。記者在面對國際新聞時，會本能地選擇與本地相關性較強的內容進行報道。在新聞馴化過程中，記者改變了國際新聞的“野生狀態”，對國際新聞事件重新解構，使之與本國政治、文化和歷史產生意義關聯，更符合國內讀者的需要。

參考文獻：

[1] Gurevitch M， Levy M R， Roeh I. The global newsroom： Convergences and diversities in the globalization of television news[J]. Communication and citizenship： Journalism and the public sphere in the new media age， 1991： 195-216.

[2] Cohen A A. Global newsrooms， local audiences： A study of the Eurovision news exchange[M]. John Libbey & Company， 1996：85

[3] Cohen A A. Globalization Ltd.： Domestication at the boundaries of foreign television news[J]. In search of boundaries： Communication， nation-states and cultural identities， 2002： 167.

[4] 陳韜文，李金銓，潘忠黨等.國際新聞的馴化：香港回歸報道研究[J].新聞學研究，2002： 1-27.

[5] Alasuutari P， Qadir A， Creutz K. The domestication of foreign news： news stories related to the 2011 Egyptian revolution in British， Finnish and Pakistani newspapers[J]. Media， Culture & Society， 2013， 35（6）： 692-707.

[6] Olausson U. The diversified nature of “domesticated” news discourse： The case of climate change in national news media[J]. Journalism Studies， 2014， 15（6）： 711-725.

[責任編輯：楊楚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