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昨天錯了”是不可知時代正確的思維方式

李善友

1931年，哥德爾提出“不完全性定理”，他認為，任何一個系統凡是自恰的必是不完全的，一定有一個邊界，過了邊界之后就是不完全的。

根據該定理，任何一個已知系統一定有一個BUG。在已知系統里你最多只能發現這個BUG，而解決它，只有跳到一個更大的系統里。

我們說，系統之內為常識，98%的人生活在常識之內;跳出系統為見識，僅有不到2%的人能夠跳出常識對我們的束縛，發現見識。

見識比常識重要得多。生活在常識之內，你只能復制別人已經做過的事情，是從1到N;可在見識里，你是從0到1，把一個沒有的東西做出來。

習以為常的思維盲區

是創業者最大的痛點

科學和管理到底什么關系？科學是管理的操作系統、底層代碼和底層思維。想弄懂管理的問題，要先弄懂科學的問題。講科學，一定繞不過兩個巨人，一個是牛頓，一個是愛因斯坦。

牛頓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把我們從神學時代帶到科學時代的人，他給我們留下新的思考方式，叫科學方法論。初始條件加上牛頓定律，等于某一種確定的未來狀態。

然而，牛頓的科學有沒有遇到BUG？我們知道，牛頓的力學是三維空間，而愛因斯坦最了不起的成就是把三維空間變成四維時空，把時間這個維度加了進去。從牛頓到愛因斯坦，中間無數科學家被束縛在牛頓的體系之內，只有愛因斯坦跳出了牛頓的已知系統，進入更大的系統。他提出了新的見識，這是百分之百跳出理論的踐行。

可能會有人說，跳出系統不就是辯證法嗎？辯證法是人類思辯系統里最基礎的系統，對這個世界非黑即白的分辨，是一個系統之內的識辯，不是更高的系統。很可惜，偉大的愛因斯坦也陷入了思維窘境，他晚年成為量子理論最重要的批評者。

習以為常的思維盲區是創業者最大的痛點。全世界基于PC的即時通訊軟件全都死了，比如MSN。只有一個公司在移動時代跳出PC的束縛，推出他們自己的移動時代的即時通訊軟件，這就是騰訊。

很顯然，我們今天講科學是管理的底層思維，這個語境講的是牛頓科學。既然牛頓力學是正確但不完全的，一個重大的漏洞在今天出現了：為什么今天的管理依然建立在牛頓力學之上？我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科學管理的操作系統是牛頓的世界觀，互聯網思維的操作系統也許是量子世界觀。

所以互聯網世界觀簡單來講有三點：從決定論到概率論，講的是認知;從事物性到關系性，講的連接模式;從機械論到生物論，講的自組織方式。

互聯網時代的底層代碼

是不確定性

經典物理學建立在測量之上，認為我能夠對客觀世界進行精準的測量。然而26歲的海森堡寫出偉大的不確定性原理，告訴我們，你根本不可能對客觀世界進行精準測量。

我們所熟悉的不確定性僅僅是你口語里“不確定性”這個詞，它跟哲學上的不確定性不可相提并論。海森堡的不確定性原理在哲學認識上價值極高，它對我們有什么影響呢？

舉個例子，索羅斯臭名昭著的量子基金就是從這里來的。他認為，就像海森堡的不確定性原理一樣，證券市場也經常處在一種不確定狀態，很難精確度量和估計。

1969年索羅斯根據這一理論，把當年抵押信托領域的研究報告做了一個東西出來。投資者愿意為股票支付的價格是決定未來贏利走向的重要因素，與其分別預測未來贏利和股價，不如對這個過程進行預測。

過去的股災，百分之百證明了他的這一理論。股市里200倍市盈率，為什么還有人買？因為大家都認為它還能漲，一旦人們都認為它跌的時候它就跌了。

互聯網時代的底層代碼是不確定性。企業最初的商業計劃書通常都是錯誤的，你第一次商業計劃書和你做出來的產品根本不是一回事。本來你要從A走到B，結果你走到了D，這才是創業的真實狀態，沒有人能從A直接做到B。

阿里巴巴花掉最初的2000美元時什么都沒有做出來，直到2003年SARS火了，乘勢推出淘寶。

周鴻祎的360融資5600萬美元，花掉4000萬美元去做奇虎，什么都沒有做出來。后來為了對付雅虎助手殺流氓軟件，一不小心成功了，做成了360。

騰訊一開始是做尋呼臺軟件出身，曾差點100萬元把自己賣掉，桌椅板凳的價格沒計算清楚才沒賣，結果走到了今天。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確定性越來越大，泰勒的方法今天可能不靈了。

2012年，游戲公司暢游引入卓越管理體系，嘗試用工業化管控方式管理產品導向型的公司。卓越運作體系的主要職責是幫助業務部門規范流程，包括梳理業務流程，建立部門文檔，挑出業務問題，最后形成部門拆解。

新游戲從提交到正式立項的過程十分繁雜，制作人首先必須根據公司提供的100多頁PPT模板撰寫用戶與產品研究分析PPT，其主要內容實際是競品分析。用財務管理驅動的產品開發，而不是工程師驅動的新產品開發。結果公司虧損，股價大跌，CEO離職。

再比如諾基亞。2007年，諾基亞市值1500億美元，當時諾基亞在全球智能手機市場占據50%的市場份額。

2013年，諾基亞以區區72億美元賣給微軟。在諾基亞被賣掉的記者招待會上，時任CEO講了一句話 “我們并沒有做錯什么，但不知為什么我們輸了”。在座幾十個諾基亞高管潸然淚下。今天，微軟已經棄用了諾基亞品牌。

有人說是諾基亞公司輸給了蘋果公司，或者是功能機輸給了智能機。而我則認為，是蘋果所在的互聯網戰勝了諾基亞所在的電信網。諾基亞的失敗歸根到底是在互聯網時代依然使用工業時代的管理。

這個故事充分說明《三體》里的這句話：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過去的成就越大，在時代變遷時，它會越來越成為你在新時代生存的障礙。面對這個世界新的認識論，不可知論是不確定性時代唯一確定的思維方式。

不可知論是不是消極？恰恰相反，不可知論是積極。你認為這個世界上你不知道的東西遠遠多于你知道的東西，這才促進了科學進步。

不可知論也是認識論的最高境界。康德的不可知論在哲學上代表哲學的最高峰，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是物理學界的最高峰，哥德爾不完全性定理是數學界的最高峰。

這個新的世界觀對創業有什么啟發？認知取代計劃，成為創業學里最核心的關鍵詞。我們的著眼點將會從終點的計劃變成對起點的認知。

為什么精益創業改變了一切

精益創業最核心的概念是假設，價值假設和增長假設。價值假設是你做的這件事到底有沒有價值，增長值假設是在沒有推廣的情況下它能夠自然成長。

用什么來驗證假設呢？工具是MVP，即最小化可行產品。在一個未知的世界里要先行動，通過行動獲得一個數據，然后反思，獲得認知。行動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是為了獲得認知。

比如小米。我們猜想小米電商一定是上百人的團隊花了半年時間開發出的系統吧？NO，2010年7月，一個月時間，4個工程師開發出來的。今天，小米是一個500億美元的公司，他的第一個對外產品是MIUI工作室，當時都沒有用雷軍的名字。

馬化騰談到速度時說，有些人一上來就把攤子鋪得很大，恨不得面面俱到布好局;有些人習慣追求完美，盡善盡美才推出來。這些做法在今天沒有太好的結果。騰訊的做法是小步快跑，快速迭代，這是中國互聯網老大的創業方法論。

一個好產品往往是從不完美開始的，不要試圖做出一個完美的產品再推出來。也許每一次產品的更新都不是完美的，但如果堅持每天發現、修正一兩個小問題，不到一年基本就把作品打磨出來了。

傳統創業的心態是不成功便成仁，精益創業未必能讓你取得很大的成功，但至少減少你成仁的概率。精益創業之父在哈佛商業評論寫過一篇文章，講述為什么精益創業改變了一切：小公司不是縮小版的大公司，小公司的目的是搜尋可行的商業模式，大公司的目的是執行已經確定的商業模式。如果不接觸真實用戶，完美的商業計劃書往往是沒有用的。沒人會用五年計劃預支未來。

精益創業不是為了省錢

是為了更快

Google有一個“嘗試吧”網站，任何一個新業務在給CEO匯報要不要做之前已經在這個網站里運作了。用戶怎么進來的，怎么出去的，停留怎樣，最后有沒有回來，你都會知道。

2011年喬布斯說蘋果今天重新定義了手機，其實iPhone1根本不能用。但iPhone一代比一代有進步，到iPhone3以后，用的人就多了。

精益創業不是為了省錢，是為了更快。有人認為精益創業只適合互聯網公司，但其實精益創業適合所有公司，只要你面臨著不確定性。

精益創業就是為了做大事，因為如果是小事你直接做就完了。千萬別把精益創業僅僅看成工具和技巧，它是新的方法論和新的思維方式。精益創業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及時調頭，快速驗證，快速迭代。

當然，你還是要有目標，但此時已經不叫目標，叫產品開發的P0版，或者調頭之一，它是針對產品的。快速推出一個具體的產品，然后你獲得認知，其結果也許會告訴你趕緊調頭，去做P1。

順著P1走，你又獲得認知，這個認知告訴你，你該做P2了……這個模型是我所推崇的不可知創業時代管理模型，基于認知的創業管理方法。

這跟過去最大的區別是心理變化。對失敗的恐懼是創業者最大的恐懼，而在這個模型里，沒有失敗，從P0到P1你會覺得產品本身就應該么磨。

我們需要正面意義的短視

傅盛說，通常人是篩子心態。比如這次我們講課，兩天以后你回去寫下你所認知的三個關鍵詞，一般來說那三個關鍵詞是你聽我演講之前你就同意的三個詞，只不過在我這獲得了認知。

如果那三個詞是你原來根本不同意或者根本不知道的三個詞，你可能是空杯心態。

我的一個學生王信文，刀塔傳奇的CEO。他說他在公司的時候經常會反悔，他的下屬就問他說，老板你昨天不是這么說的。王信文很無辜的樣子說，對不起，昨天我錯了。

過去怎么想都不重要，“對不起我昨天錯了”，這是不可知時代一個正確的思維方式。今天中國最了不起的產品經理，也是唯一一個七星級產品經理張小龍說，我自己都不知道兩個月以后的微信是什么樣子，因為這兩個月我們的認知又會提升很多。他相信不可知論，所以做出了今天最偉大的產品。

長期無法預測，但幸運的是短期和局部是可以預測的。UBER做營銷特別有靈性，它沒有任何長期計劃，只會去忙這一周的計劃或者下一周的計劃。

所以對于我而言，今天人生最大的信條就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到極致，下一步的美好自然會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