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棟
有學者把“邊緣突破”,當作解釋21世紀以來傳媒業新聞改革動力的路徑之一。這種邊緣,指的是“距離‘黨的新聞事業’原則這一核心較遠、意識形態色彩相對較淡的地帶,比如經營領域”采取的“‘非常規’的手段”[1]。不過,本文卻想探討另一種“邊緣突破”,且并不針對新聞傳播業改革實踐本身,而是新聞傳播學科學術理論研究層面。
任何學科理論形成的重要途徑,都是從這一領域的實踐中總結客觀規律,將人們的實踐成果升華為概念、范疇、命題,從本體論角度分析這一領域事物的變化規律及其活動機制,使之系統化、學理化。而概念作為基石,要進入學科理論體系范疇,從詞匯學的規律和邏輯學的原則來看,不僅需要學術共同體語用實踐的約定俗成,而且概念本身也要能反映對象和學科的本質屬性。所以說,一個新術語的創生,到晉升為這一學科概念范疇,是對無數學術研究論述的語用現象進行提煉甄別并在邏輯上修正升華的結果。
新聞與傳播學也必然有自己的概念范疇。因為,范疇劃定了這一學科理論體系相對穩定的研究范圍和邊界。比如“媒介、信息、傳播、媒體、受眾”等,都是這一學科范疇的核心概念。但是,21世紀以來,快速發展的數字化新技術,使新聞傳播業產生了巨大的變革張力;特別是近幾年來智能技術的加入,新聞與信息傳播活動的各個環節,已經突破了以往固有的邊界,呈現出一種新的態勢。這一變化,不僅在推敲和考察著原有概念范疇的合理性,而且在召喚著術語的創生和概念范疇的突破。
欣喜的是,學界為此也創生了不少新的術語。但是,不如人意的是,面對智能技術改變后的這同一事物,一些知名學者在論文中分別使用了不同的術語,比如喻國明使用了“智能媒介”;郭全中、彭蘭、李鵬等使用的則是“智媒體”;另有其它學者使用“智能媒體、智能化媒體、智媒、智媒介、智能化媒介”等等。那么,媒介和媒體這兩個術語表達的是同一概念,還是不同的概念?這些術語是不是科學概念?對學科概念范疇是否具有構建性?其中哪個有資格進入新聞傳播學科的概念范疇?等等,仍然是需要研究考量的問題。
如前所述,“媒介”和“媒體”這兩個術語所表達的概念,歷來被認為是新聞傳播學科的核心范疇,但是,經過對學者們語用實踐的研究,發現對它們的使用,是十分混亂的。因而影響了這一學科理論基本范疇的明晰性和確定性。
“媒介”和“媒體”這兩個術語,語用上的混亂可以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其一,很多書和文章甚至直截了當地說兩者沒有區別,因而等同使用,或者說,認同兩個術語表達了一個概念。如:“兩個詞語都來自于英文單詞中的‘media/medium’,并無概念上的本質區別,只是在使用習慣上有細微的差別。……在本書中,‘媒介’與‘媒體’以及‘新媒介’與‘新媒體’概念等同,未作區分”[2]。
其二,將兩個術語混用,經過分析推斷,二者表達的概念是同一的。如:“按照傳播媒介的不同,人們把以傳統的紙質媒介、廣播為代表的電波媒介以及基于圖像傳播的電視分別稱為第一、第二和第三媒體。相應地,互聯網那個作為其后產生和發展起來的新生媒介,被稱為繼報刊、廣播和電視后出現的‘第四媒體’”[3]。
其三,兩個術語表達的概念是不同的。如喻國明說“一切智能設備都屬于傳播媒介”[4],而劉海龍則說“中國的媒體的改革的導火索始于國家財政困難,管理部門開始用企業化經營的方式以擺脫文革后的經濟困境”。可見前者說的媒介指物、指載體;后者說的媒體指傳播機構。
其四,兩個術語表達的概念指向不明。如彭蘭說“過去的媒體是以人為主導的媒體,而未來機器及各種智能物體都有媒體化可能……”[5],這里說未來媒體是智能物,那么,“過去的媒體是以人為主導的媒體”,是指人或人組成的傳播機構,還是物?再如師文等認為“智能媒介技術對傳統媒體和新媒體平臺的滲透如何重塑行業理念和操作準則、人工記者編輯對智能化技術的適應與抗拒成為過去一年學術研究的興趣所在”[6],其中“智能媒介技術”“滲透的”“傳統媒體”是傳播機構,還是物(報紙、電視等)?
上述看法,前兩種可以看作是用媒體和媒介兩個詞語表達了一個概念;第三種是兩個概念,語意明確;第四種則讓人有點疑惑:這兩個術語到底是表達了一個概念,還是表達了兩個不同的概念?如果是兩個概念,那么,它們的內涵和外延各是什么?為了辨清這一問題,我們先從詞源學的角度,來看一下這兩個詞語的源流變化,然后對它的概念做出較為準確的界定。
追本溯源,在我國漢語詞匯中,媒、介、媒介,這三個詞,古已有之,而沒有媒體一詞。
從詞源上看,媒介是由媒和介發展而來的。媒,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謀也,謀合二姓。《周禮·媒氏注》解為:媒,謀合異類使和成者。這里所謂“媒”的意思即為“媒人”。“介”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像人身上穿著鎧甲,中間是人,兩邊的四點像連在一起的鎧甲片。其本意常被引申使用,指居于兩者之間的中介體或人,如《荀子·大略》中說:“諸侯相見,卿為介。”就是指處在兩者之間起著引薦作用的人。
媒和介,在古代漢語中,大多是作為單音節詞,分而用之;而將二者連用,據目前查到的資料表明,是西晉學者杜預首用,他在注解《左傳·桓公三年》:“會于嬴,成昏于齊也”時,說“公不由媒介,自與齊侯會而成昏,非禮也”,[7]意思是說,魯桓公沒有通過媒人而直接與齊僖公會見并訂下婚約,是不符合正統禮儀的。所以這里的媒介指媒人。
作為媒人、引薦者的“媒介”詞義,延用到晚清,概念發生了新的變化:一是詞義的變化,“媒介”從原來的“媒人”“引薦者”,擴展為“其他起聯絡和介紹作用的人”;二是詞性的變化,由“人”的名詞范疇擴展到到動詞的范疇,清代黃遵憲撰寫的《日本國志》中寫道:“關家資分散之罪家資分散之際,有藏匿脫漏其財產,……或為其媒介者,減一等。”此處“媒介”的詞性由名詞變成了動詞,詞義也變成了“介紹、聯系”;三是這一概念的外延發生了變化,由原來單指人擴大到“物”:“紙,文化的媒介,精神的食糧,這大家都同意了。”[8]即紙張這一傳播文化信息的媒介。
延襲至今,媒介這一詞語成了現代漢語的固定詞匯,而它的含義,各工具書的解釋大同小異。如《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解釋為“雙方(人或事物)發生關系的人或事物。”[9]。
不過,在事物與事物之間產生聯系或發生關系的東西很多。新聞傳播學領域所說的媒介,也只是其中之一種,“并非寬泛意義上的無所不包的‘中介體’,而是特定意義上的處于人與人之間,作為信息傳播渠道的‘居間工具’,即所謂傳播媒介”[10]。上述引證的文章和著作中所說的媒介,實際上是傳播媒介,被簡稱為媒介。
但是,“媒介”,這個在人與人、人與事物之間起傳播信息作用的中介物,在人們的言語活動中,到底是物質實體?還是既指物質實體,也可指人組成的傳播機構?這里,就牽涉到對媒體這一術語的創立,也牽涉到學界對這兩個術語的解釋和使用了。
媒體一詞,在我國二十世紀以前的古代文獻典籍中未現端倪。比較一致的看法,是上世紀初國人翻譯英語詞匯medium和其復數media而造的新詞,但medium和其復數media卻不對應媒體這個唯一的詞語。“有的都譯為媒介,有的都譯為媒體或傳媒,后來的使用中也因地因人而異。如media literacy一詞,在我國臺灣地區譯為媒體素養,我國香港地區譯為傳媒素養,中國大陸譯為媒介素養。有時在同一篇文章里,這三詞相繼出現,但所指相同。”[11]
既然說這三詞“所指相同”,那么,就是說它們表達的是同一個概念。下面且不說傳媒——實際上是傳播媒體或傳播媒介的簡略用法,只需要辨清媒體和媒介,傳媒也就迎刃而解了。但是,學術界對這兩個詞概念解釋不盡相同。
(1)兩個詞表達的是同一概念,指傳播信息的載體或物質實體等,但不包括從事信息傳播的人或組織機構。如美國社會學家德弗勒(M. Defleur)認為“媒介可以是任何一種用來傳播人類意識的載體或一組安排有序的載體”[12];有中國學者認為,媒介是指“介于傳播者與受傳者之間的用以負載、傳遞、延伸特定符號和信息的物質實體”。[13]而媒體,《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的解釋是:“指交流傳播信息的工具,如報紙、廣播、電視、互聯網等。”[14]
(2)兩個詞表達了同一概念,不僅包括傳播工具、載體等物質實體,還包括從事信息傳播的人或組織機構。如外國學者約翰·費斯克認為:“媒介是一種能使傳播活動得以發生的中介性公共機構。……但更常用于指涉使這些方式成為現實的技術形式,如報紙、收音機、電視、書籍、照片等。”[15]戴元光說,“媒介,又稱媒體(Media),即中介或中介物,存在于事物的運動過程中。傳播意義上的媒介是指傳播信息符號的物質實體,也包括與媒介相關的媒介組織”[16]。
(3)兩個詞表達了兩個概念,媒介指物,媒體指人或機構。認為“在傳播學中,……如果是指傳播活動的手段、方式或載體,那么一般就用‘媒介’這個詞;如果是提傳播活動的組織、機構或人員,那么一般就用‘媒體’這個詞”[17]。
通過上面的概括,我們可以看出,由于對外來詞匯medium和其復數media的中文翻譯,所形成的媒體和媒介這兩個不同術語,給概念的分流提供了條件。在人們的語用中,有時為了區分不同的事物,將二者分而用之,形成了兩個概念,媒介指向物,媒體指向機構。有時為了表達上的概括,又將它們合二為一,當作一個概念使用。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20世紀末網絡出現之后,兩個術語的概念在新媒體的語境下都失去了指稱傳播機構的含義,出現了同一化的趨勢。
從詞匯學的角度來看,一個術語概念的形成,需要使用這一術語的人們大量的語用實踐的支持。術語概念的內涵和外延,是人們在共同的言語活動中,對它進行約定俗成的結果。學科術語范疇的構建,也是對學術共同體言語活動中存在的術語概念的概括、提煉與修正。那么,通過對多年來、特別是網絡出現以來,人們使用這兩個術語的大量語料的分析,我們得出如下結論。
前面有人提到媒介“也包括與媒介相關的媒介組織”。那么,人們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語用實踐呢?筆者通過以下途徑,對此問題進行了求證。
其一,在學者與“媒介”有關的論文中查詢。2019年5月25日,在知網收錄的所有年份中,查詢文獻主題“媒介”的結果有141731條;閱讀分析“被引”量排名前10篇的論文,沒有發現任何一篇論文在論述的過程中,將“媒介”的概念內涵指向傳播信息的組織機構。如邵培仁在“傳播生態規律與媒介生存策略”,所說的“媒介”是指報紙、報紙、雜志、書籍、廣播、電視等[18]。
其二、利用關鍵詞之間的相關性進行查詢。在知網收錄的所有年份文獻全文中,設置查詢“媒介”并含“新聞機構”的結果有11384 條;閱讀分析“被引”量排名前10篇的論文,也沒有發現任何一篇論文在論述的過程中,將“媒介”的概念內涵指向傳播信息的組織機構。如在中外學者合作的一篇論文中,說“就像查珀希爾研究所發現的那樣,在使用不同傳播媒介的傳統新聞機構之間存在相當程度的內容雷同”[19],很顯然,這里所說的媒介,并不是新聞機構,而是新聞機構在其活動中使用的客體對象。
其三,查閱有關媒介、新媒介的教材和書籍,均未發現把媒介概念指向組織機構。有學者在自己的著作中,將這種意思表達得非常明了:“傳播媒介是能夠使信源、信宿雙方發生信息傳播關系的渠道、通道、工具、物體、語言、文字等中介物。比如通常被稱為大眾傳播媒介的就是指報紙、期刊、廣播、電視、電影、網絡等,而使用這些媒介的報社、雜志社、出版社、電臺、電視臺、電影制片廠、網站等就是媒介組織,是經營管理媒介的機構。”[20]
從上面可以看出,媒介不指稱傳播機構是有大量語用實踐依據的。而媒體是否具有組織機構的含意?
為了了解學者們在著述的具體語境中,媒體這一術語的概念外延指向,筆者在中國知網收錄的所有年份中,設置搜索范圍為新聞傳播類“全文”,“媒體”作查詢詞,并含“機構”、或含“組織、單位、報社、廣播電臺、廣播電視臺”,共有776條結果,查閱分析了“被引”前10名的論文,發現媒體這一術語的語用情況,出現兩個特點。
(1)媒體這一術語的概念外延,大多指傳播載體,如電視、雜志、報紙、廣播、手機、互聯網等,而不指傳播機構(見表1)。

表 1 術語“媒體”在論文中表達的不同概念外延
(2)從表中看出媒體這一術語的概念的外延,只有少量的論文指向傳播機構,但這些傳播機構,僅指按照黨和國家法規成立的,運用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的信息載體,從事新聞傳播活動的組織機構,如報社、電臺、電視臺、通訊社等,并不包括互聯網誕生后運用網絡、手機等新的信息載體進行傳播活動的傳播機構,如新浪、搜狐等網絡公司,并不稱其為媒體。比如,說“面對新媒體的沖擊,作為國內最重要、最權威的電視新聞媒體,中央電視臺新聞中心近年來在利用新媒體做新聞上做出了一定的嘗試”,這里說的“電視新聞媒體”,就指的是“中央電視臺”這一傳播機構;而“新媒體”“泛指除傳統的電視、雜志、報紙、廣播、戶外之外的所有媒體形式”[31]。很顯然,“之外的所有媒體形式”并不是指傳播機構,而是網絡、手機等信息載體。
通過上面的考察,我們說,用媒體概念指稱傳播機構的說法,只是存在于學者們論述傳統信息載體的范疇,即論述“電視臺、報社、通訊社、電臺”等對象時。此可以稱之為傳統媒體語境;而在論述網絡、手機等新的信息載體時,則是新媒體語境。媒體的概念只是在新媒體的語境中發生了變化。
這個變化,借用其它學科的術語,可以稱之為媒體概念變化的“奇點”。這個奇點的標志,是網絡的出現。“奇點”本是天體物理學術語,是指“時空中的一個普通物理規則不適用的點”,在人工智能領域是指電腦智能與人腦智能融合的那一瞬間。依“奇點”理論為喻,可以說在20世紀90年代網絡這一新的信息載體出現之后,媒體這一術語原有的概念解釋不適用了。它不再指稱傳播機構,而是指網絡和后出的智能手機、智能音箱、智能機器人、智能可穿戴設備等新的傳播信息的載體。這些新的信息載體,學界的流行術語,稱之為新媒體。因而,我們說,從新媒體語境這個意義上,媒體和媒介兩個術語的概念,實現了同一。它們都是指傳播信息的載體。
為了進一步證實這一結論,筆者變換了三個角度在知網中進行查詢。一,在中國知網收錄的所有年份中,設置搜索范圍為“全文”,查詢詞為“新媒體”,并含傳播機構、或含傳媒組織、報社、廣播電臺、廣播電視臺、期刊社、網絡公司”,僅得到3條結果;二、考慮到有學者會使用新媒介這一術語,將查詢詞換成“新媒介”,其它條件不變,也只得到3條結果,合并重復的篇目,僅有4篇文章。分析這些文章中使用這兩個術語和其它查詢術語之間關聯,沒有發現一處概念的外延是指向傳播機構;三、查詢詞為“新媒體”,去掉其它條件,在信息科技類全文中查詢,分析被引前10的文章,也得到與前兩個角度相同的結論。其中被引較多的廖祥忠的定義,把“當下的‘新媒體’理解為‘以數字媒體為核心的新媒體’”[32],匡文波解釋為“數字化互動式新媒體”[33]。顯而易見,數字媒體不是傳播機構。
至此,可以證明,媒介或媒體這兩個術語的概念走向了同一化,都可以界定為傳播信息的載體。如果說,這兩個術語,傳統媒體語境,還包含傳播機構這樣的概念外延的話,那么網絡出現之后的數字新媒體語境中,它們的概念外延縮小了,只指傳播信息的載體。
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說,一個詞語概念的擴大與縮小,是詞匯發展變化的一條客觀規律。因為隨著社會生活的發展變化,詞語概念也不斷發生變化。有些意義產生,有些意義消失了。有的詞義內涵在縮小,有的詞意內涵在擴大。變化的導演正是使用它的千千萬萬的語言主人。用什么詞語來表達什么概念,并非源于個人的好惡,而是千百萬人的認同。他們在對一個詞的人云亦云的使用中,約定俗成了它的概念。媒介由原來表示媒人、引薦人,到如今的媒介已經失去了這一意思,因為它的外延縮小了,縮小到只表達物,即載體了。現代漢語中已經有媒人、介紹人、推薦人等詞語,也從詞語發展的替代性上,說明了媒介概念外延的縮小的必然性。
而媒體由曾經指稱傳播機構,演變到傳播信息的載體,有人認為“‘這種說法其實并不合理。‘媒體’應該是泛指從事大眾傳播的機構,并不特指以某種方式或手段傳播,只不過大家都這么去理解,也就將錯就錯了。’”[34]其實這種演變不是人們無知之錯,而是語言發展變化的“美麗的錯誤”,是詞語概念與時俱進、應俗而變的必然結果。
接下來的問題是,既然媒體和媒介這兩個術語概念走向同一,那么在智能技術改變下的新媒體,或者新媒介,是采用哪一術語來稱名這一新的信息載體呢?通過對人們語用實踐的大量分析,得出了以下結論。
3.1.1 在人們書面言語中,對“媒體”一詞的使用頻率遠遠超過“媒介”
如今,在搜索引擎上輸入關鍵詞在網絡上進行查詢,反映了人們的書面用詞習慣,了解這種習慣,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為術語的形成和概念的演變,提供語用實踐的佐證。“新媒介”未被收錄,所以,我們用“媒介”與“媒體+新媒體”進行比較,查閱2011年以來電腦端和移動端,新聞頭條和平均值百度指數,使用“媒體”一詞搜索的比例,始終高于媒介(圖1)。

圖 1 “媒介”與“媒體+新媒體”百度指數趨勢對比
一個更為有力的證據,是人們寫文章的標題用詞。2019年5月21日,在百度搜索引擎的高級搜索中,設置搜索條件為:“全部時間”“所有網頁和文件”“僅網頁中的標題中”,進行查詢,得出包含“媒介”一詞的網頁標題582000個,包含“媒體”的5260,000個,媒體的使用頻率接近媒介的10倍;包含新媒介的網頁標題364000個,包含新媒體的1940,000個。新媒體的使用頻率接近新媒介的6倍。
3.1.2 學術研究的言語活動中,學者們使用媒體一詞的比例也遠大于媒介
中國知網,相對網頁搜索引擎,更能反映文化水平較高人群漢語詞匯使用情況。我們用媒體和媒介兩個關鍵詞,在文章的標題中進行查詢,獲得了30年來這兩個詞的使用趨勢圖。從圖中可以看到,1988年到1992年這第一個5年中,標題中使用媒介一詞的,是使用媒體的4倍。但是在隨后的25年,媒體從第二個5年開始反超,越來越強勢地逆襲了媒介,到了2018年使用媒體一詞的,是使用媒介的5倍多(圖2)。這就說明了對媒體一詞使用,漸漸地超越媒介,占據了學術話語的主流地位。

圖2 知網30年論文標題含“媒介”“媒體”趨勢圖
同時,我們又用新媒體和新媒介兩個關鍵詞,在論文的標題中進行查詢,獲得了30年來這兩個詞的使用趨勢圖。新媒體一詞,從上世紀80年代,以第一個5年,相比新媒介稍嫌弱勢,到第二個5年之后的一路反超,直到張大差距,以致新媒介與新媒體達到相差30多倍,足以說明新媒體一詞的流行熱度(圖3)。

圖3 知網30年論文標題含“新媒介”“新媒體”趨勢圖
通過對媒體和媒介這兩個術語的考察,我們知道無論是社會言語,還是學術言語,大家都比較偏愛使用媒體這一術語。因此,人們對“媒體”一詞的寵愛,使它獲得了比“媒介”更強勁的構詞能力,使其在與別的語素重構新詞方面,比媒介更勝一籌,這點從人們更多地使用新媒體一詞的熱鬧情形,就可略見一斑。同樣地,“媒體”在與“智”和其它變化語素的結合上,也表現出了比媒介更多的強勢。如前所說,新聞傳播業發生的智能革命,催生了諸多新詞。
從詞匯學的角度來看,這些類似的新詞被稱為“漢語新詞群”,“就是在漢語新詞語中,以具有共同詞素(詞)為外在形式標志,共同詞素(詞)的意義相同或相關,形式整齊、結構統一的詞或短語的聚合”[35]。如今,在學者們的著述中,出現大量的含有“智”“媒體”“媒介”語(詞)素與別的變化語素合成的新詞,創生了不同的“新詞群”:第一類與媒介有關,如“智媒介、智能媒介、智慧媒介、智能化媒介”;第二類與媒體有關,如“智媒、智媒體、智能媒體、智慧媒體、智能化媒體、智慧媒體、智庫媒體”等等。從學者們對這些術語指稱的事物的闡述中,可以看出這些術語的概念內涵是一致的。都是指借助人工智能及其相關技術、改變了新聞信息生產各環節之后的媒體。可以說,它們與智媒體表達的都是一個相同概念(其中,只有“智庫媒體”這一術語所指稱的內涵有點牽強),但智媒體可以作為新聞傳播學理論體系的具有范疇意義的概念,其它則不可。
我們遵循詞匯學約定俗成的原則,從這些新詞群的流行度上,對學者們的語用進行一番考察。

圖4 知網論文“媒介、媒體”語用比較
筆者先分別對“媒介”、“媒體”與其它語素類推疊加造成的“新詞群”進行分析。用“智媒介”做查詢詞,或含“智能媒介、智慧媒介、智能化媒介”,在知網論文“主題”中查詢,得到121 條結果,在“全文”中得到651 條;用“智媒體”做查詢詞,或含“智能媒體、智慧媒體、智能化媒體、智慧媒體、智庫媒體”,在知網論文“主題”中查詢,得到1608 條結果,在“全文”中得到4349條結果(圖4)。
結果數據表明,“智+變化詞素+媒體”更為流行,這樣就為我們用“智+變化詞素+媒體”作為新概念術語構詞要素提供了依據。但是,“智媒體、智能媒體、智能化媒體、智慧媒體、智庫媒體”,這幾個術語,哪個可以成為新聞傳播學科范疇的科學概念呢?
依據詞匯學約定俗成原則,繼續對這幾個術語的流行度進行考察。在知網中,我們對這幾個術語的語用情況進行了統計,分別用這幾個術語作查詢詞,在知網的“全文”中,進行查詢,結果如圖5。“智媒體547條、智能媒體2118條、智能化媒體510條、智慧媒體495條、智庫媒體999條”(圖5)。

圖5 知網論文“智+變化詞素+媒體”語用比較
從上面的數據可以看出,智能媒體這一術語更為受到學者們的青睞。但是,我們并不認為這一術語,可以作為新聞傳播學范疇的概念,而“智媒體”則理當其任。理由有三:
(1)符合詞匯學的“語言經濟原則”。從詞匯學的研究成果來看,雙音節三音節化是漢語發展的必然趨勢,是漢語簡捷化的一個普遍規律。用“智媒體”這一術語,相較其他術語,更符合漢語詞匯發展變化的求簡原則。因為如今信息爆炸,大量繁雜冗余信息,加重了人們接受信息的負荷,影響了信息交換的效率,降低了社會溝通的效果。這就要求詞匯經濟凝煉,用最簡省的符號表達盡可能多的信息。
(2)符合新詞群“縮略類推法構詞原則”。漢語詞匯形成中有縮略類推詞群的規律,如“經援、法援、外援”,“智商、情商、財商”,“零換乘、零庫存、零基礎”等等。這種縮略類推構詞,既形式簡單,又表義明確。以智媒體來說,在這一術語形成之前,已經產生了新媒體這一比較流行的術語,加之網絡的放大效應,使媒體這一術語獲得很強的構詞張力。所以,用新媒體形成的勢能,縮略類推,建構智媒體這一術語,未來可能會有更廣泛的流行空間。與此相仿的,全媒體、融媒體等術語也屬此類。但其是否會成為新聞傳播學的概念范疇,當另文討論。
(3)智媒體相較智能媒體這一術語,有更強的吸納義項的能力。智,作為半自由語素,使智媒體這一術語,對語義有更豐富的概括能力。解釋半自由語素,通常需要包含這一語素的其它詞匯。這有兩種情況,一是在它的前面添加不同的語素,形成解釋性詞語:可能用作智媒體“智”語素相關的有明智、理智、心智、才智、大智等;二是在它的后面添加不同的語素,形成另外的解釋性詞語,如智慧、智能、智庫、智力、智商、智育、智謀等。如此多的義項選擇,使智媒體概念的潛在內涵豐富,對各種語用現象,有更多的解釋空間。比如后面要提到的喻國明說的理性媒介,就有理智、明智之意;再從語言的發展變化來看,隨著人工智能等技術的進步,與“智”和“媒體”有關的新生事物,會不斷地涌現,由此而產生對概念義項擴大的需求,智媒體之“智”語素的潛在內涵會更多地被利用起來,成為這一術語概念新的義項。如李鵬說的智媒體是“智庫媒體”,其中智庫一詞,是指有卓見之人士組成的智囊團。用于智媒體,作為概念一個義項,前面說到有些牽強,但隨著人們語用實踐的強化,是否可以為學術共同體認可,尚待語用實踐檢驗,但智媒體這一術語已經為此類情況提供了解釋的可能,若用智能媒體作“范疇”術語,就難以包容了。
至此,我們可以說,智媒體這一術語,可以升華為新聞傳播學范疇的概念。但是,這一概念內涵到底是什么?邏輯學告訴我們,概念是揭示客觀事物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揭示概念的內涵,要用下定義——事物鄰近的屬加種差的方法。世間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本質屬性,而本質屬性又分為共有本質屬性和特殊本質屬性。“概念的定義中有了屬概念,就可以表明被定義概念反映的事物是屬于哪一類的,也就可以揭示出這種事物與同類的其他事物所共有的本質屬性(當然,這種揭示是籠統的、不具體的)。定義中有了種差,則可以揭示出這種事物所特有的不同于同類其他事物的特有的本質屬性。”[36]這些屬性反映在人腦中中形成了概念.用它來反映事物,并用一定的術語來指稱這一概念。有學者對智媒體這一術語的概念進行了解釋,對概念所指稱的客觀事物的屬性也進行了描述和概括。比如郭全中用“智慧、智能、智力”三個詞來概括智媒體的本質[37],雖然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并不盡如人意。這里,我們汲取其中合理的成份,在分析智媒體屬性的基礎上,形成對其概念的科學解釋。
3.3.1 載體性
載體性,指的是智媒體屬于傳播信息的載體。載體是智媒體這一客觀事物鄰近的屬,是它與同類其它事物所共有的本質屬性,并不是它特有的本質屬性。比如報紙、期刊、電視等,都是傳播信息的載體,與智媒體是同屬的客觀事物,都具有載體的性質。而載體是能傳遞能量或運載其他物質的物體。在傳播學的意義上,載體是指傳遞和運載信息的物體。
但是有的學者所用的屬概念,筆者以為不太妥當。同樣地,用前面所說的智+媒體或智+媒介等形成的新詞群分別作關鍵詞,在知網主題和全文中查詢,分析被引最多的數十篇文章,發現指稱這一術語概念的屬,有以下幾種情況:
一是媒體形態。郭全中發表在2016年《新聞與寫作》第3期的“智媒體的特點及其構建”一文中的概念,被學者們較多的引用:“所謂智媒體,是指立足于共享經濟,充分發揮個人的認知盈余,基于移動互聯、大數據、虛擬現實、人機交互等新技術的自強化的生態系統,形成了多元化、可持續的商業模式和盈利模式,實現信息與用戶需求的智能匹配的媒體形態。”[38]
二是媒體。有人稱“智能化媒體,簡稱智媒,是具備人工智能技術參與的媒體。”[39]。
三是媒介。喻國明引用國外學者的觀點,認為“智能媒介”指的是“在人工智能領域,智能媒介(IA)是自主實體,能夠通過傳感器觀察環境,并通過傳動裝置對環境進行干預,最終朝著特定目標實施行動。即是說,它是經濟學意義上的‘理性的’,也可以被稱為‘理性媒介’”[40]
四是總和。認為“智能媒體是融合了人工智能技術,能夠感知用戶需求并為用戶帶來更佳體驗的信息客戶端和服務端的總和。智能媒體具有更強的人性化、類人化特性”。[41]
上述幾種定義,除了第二種指媒體之外,第一種所說的“形態”,筆者認為是事物在一定條件下的外在表現形式,是事物的形狀姿態,而作為屬概念,會將定義引向媒體這個屬的外在特征,不能指向其本質內涵。其實作者的意思就是指媒體,加上“形態”倒有了畫蛇添足之嫌;第三種,前面已經論述了媒體和媒介概念的同一性,也可以認為是指媒體;而第四種說法,用“總和”作為屬概念,顯然是不妥的。作者說的客戶端和服務端,也指傳播信息的媒體,如處于客戶端的手機和處于服務端的服務器。這樣一來,用媒體作屬概念,基本上成為多數人的看法。
但筆者以為,比媒體范疇大的鄰近的屬概念應當是載體,而不是媒體。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避免人們把智媒體誤解為傳播機構。因為報社、廣播電視臺、通訊社等傳播機構被人稱為媒體,如果把智媒體解釋為媒體的話,那么,智媒體是與它們一樣的傳播機構嗎?這顯然是荒謬的。智媒體不是傳播機構,是一種傳播信息的載體。另一方面,雖然媒體比載體更鄰近一些,但邏輯學原理告訴我們,屬概念要“鄰近”到什么程度,也要看具體情況的需要,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越鄰近越好。比如“人”這個概念的正確的定義是;“人是會制造和使用生產工具的動物”。我們不能由于哺乳動物對人來說,是比動物更鄰近的屬概念,而把“人”定義為“人是會制造和使用生產工具的哺乳動物”,因為人們給“人”下定義,目的是要使人同其他的一切動物區別開,而不只是要同其他的一切哺乳動物區別開。同理,用媒體作屬概念,目的是用載體和傳播機構區分開來,所以,把智媒體的屬概念確定為載體,是有道理的。
3.3.2 類人化
類人化,是指智媒體可以像人一樣思維和行動,“是用機器集成人的智慧”。[42]。這是智媒體這一客觀事物區別于其它事物的特有的本質屬性。這一屬性,是通過“智”這一語素來概括的。對這一語素的解釋,盡管前面列出了許多潛在的義項,但從學者們對這一事物論述中,可以提練出智能這一核心詞匯。
智能,《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有兩個義項:一是智慧和能力;二是經高科技處理、具有某些人的智慧和能力。其實智媒體的智,當指第二種含義。即當下流行的熱詞: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讓機器模仿人類思維方式思考與解決問題的智慧和能力。“人類的智能一般具有這樣的特點:一是具有感知和獲取外部信息的能力,這是產生智能活動的前提;二是具有記憶和思維能力,即能夠存儲感知到的外部信息及由思維產生的知識,同時能夠利用已有的知識對信息進行分析、計算、比較、判斷、聯想、決策;三是具有學習和自適應能力,即通過與環境的相互作用,不斷學習積累知識,使自己能夠適應環境變化;四是具有行為決策能力,即對外界的刺激作出反應,形成決策并產生相應的行動”。[43]
那么,機器具有這些能力就可謂智能機器,而它要具有這些能力必須有大量的信息輸入輸出活動,因此它也可謂信息的載體,即我們所說的智媒體。也就是說,智媒體能像人一樣感知、采集和學習外界的信息,獲得知識和經驗,經過推理判斷,對信息進行加工處理,發出對客體從事實踐活動的行為指令,并在與客體的交互反饋中,從認知到實踐,到再認知再實踐,反復進化,豐贍腹笥并修正提高自己的能力。
概括起來,目前能體現這一典型特征的,主要有智能無人機、智能寫作機器人、智能媒體大腦、智能手機、智能家電、智能醫療設備、智能可穿戴設備等。在新聞生產領域,目前常用的有無人機、媒體大腦、寫作機器人等。
這樣的智媒體,在新聞傳播業的實踐中,雖然沒有蔚然成風,大面積普及,但只從暫露頭角的封面新聞、微軟小冰、MAGIC等先驅者身上,已經略見端倪。且這只是智媒體的冰山一角,緊隨其后的巨大的冰山,將逐漸展現在世人面前。
3.3.3 主體性
智媒體的主體性,是指作為客體的智媒體,在類人化的智能活動中,通過客體主體化的進程,使它獲得了主體的功能,具有了人的主體性。
主體和客體這兩個概念,是包括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內的西方哲學中相對應的一對關系范疇,各以對方的存在為自身存在的前提,各自只有在與對方的關系中才能獲得自己的規定性。“主體是人,客體是自然”[44],“主體是指動作的發動者,而客體則是人的活動指向的對象”,而“人之存在的主體性就是指人是主體這樣一種性質”,“就是人作為主體在與客體的關系中所顯示的自覺能動性。具體說來,它包含有自主性、自為性、選擇性、創造性等內容”。[45]
從這一意義上來說,人是主宰萬物的主體,人之外的客觀世界包括人類社會都是自己的客體,是認識和實踐活動的對象,智媒體是人之外的客觀事物,是人認識和實踐活動的對象,屬于客體范疇。然而智能技術使智媒體這一客體主體化,進而部分或全部地獲得了人的主體性。
客體主體化,指的是“主體從客體中造就出中介,不只是引起客體的分化,而且還將自己投射到中介上使作為中介的客體主體化。除了實體性的活動中介,人類還創造了信息性活動中介,人類使用的語言、文字、數字等符號系統,以及借此來表述的概念、判斷、理論框架、運算程序等思想和交流的工具,包括這些工具的操作方法,都屬于信息性活動中介。在當代人的活動的中介系統中,信息性的活動中介發展極為迅速、連結國際社會的因特網是其最突出的標志。”[46]
這就是說,人在與智媒體這一對象性的活動中,改變了對象,使對象向人生成,創造了屬人的價值關系,滿足了人的需要,從而確證了智媒體的客體主體化,實現了人的主體能動性的意義和作用。不過要特別指出的是,21世紀之前的媒體,雖然也可體現客體主體化,但并不具有類人化的特征;如今智能技術的發展,使智媒體能夠像人那樣有目的地智慧地解決問題,從而在廣度和深度上,加劇了智媒體客體主體化的程度。
不過,智媒體從以下三個方面,呈現出不同的客體主體化的程度,給人帶來了不同的影響。
一是智媒體的弱主體化。這一情形發生在當下的弱人工智能階段。由于智能技術還不成熟,智能化的程度不高,因而也限制了它客體主體化的程度。猶如人的童年,智力低下,主體意識尚未確立,有些作為,會對人類產生一些負面的效應。比如,2016年3月23日出現在社交網絡Twitter上的微軟研發的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Tay,在一些網友的教唆下發表不當言論,甚至罵人,所以上線不到一天被迫下線,還有寫作機器人誤寫假新聞等等。不過,在這一階段,智媒體更多的是有利于人類的一面,隨著智能技術的完善,會逐漸產生正向的更強的主體性效應。比如用安裝在新聞現場的傳感器和攝像頭,可以像人一樣感知和采集火災或其它信息;寫作機器人可以根據智能化的程序,像人一樣在眾多的材料中選擇材料,寫作新聞;今日頭條和淘寶之類智媒體平臺,可以依據人們的上網行為,通過算法進行智能匹配,為用戶推送個性化的內容。如此種種。人們正是看到了這一優點,才對智媒體趨之若騖,業界甚至有人發出“走向智媒體”偉大宣言。
二是智媒體的強主體化。有些科學家預言了強人工智能下的人類風險。在人工智能超越“奇點”之后,智媒體會與人平起平坐,甚至超越與欺凌人類。這一狀態下,智媒體實現了強客體主體化,或者說是主體的異化。因為智媒體是人創造出來的客體,但是它已經異化出了另一種人不可控制的東西。在諸多科幻影視中出現的機器人戰勝人類的情節就屬于這一情形。比如《終結者》中說,公元2029年,地球已由電腦“天網” 統治,人類幾乎被消滅殆盡,還制造時光逆轉裝置,派遣終結者人型機器人T-800回到1984年,去殺死剩下的人類。
在這里,我們說,智媒體的客體主體化的風險,主要是由于它獲得的主體能動性造成的。這種能動性的來源是人工智能。非智能的傳統媒體沒有獲得這種主體能動性,它本身作為客體是被動的,自然對客體是無能為力的。傳統電視、報紙、期刊等,即是此類,它們是靜止的,被動的。而智媒體不是這樣。它在智能技術的助推下,獲得了人的主體性之后,就有了能動的改造客觀世界的能力。它會根據主體的意愿,像主體一樣,或者代替主體對客體作出行動。因而有人擔憂深度學習進化了的超級智媒體,會給人類帶來災難。在如今弱人工智能的環境下,我們享受著智媒體帶來的無比快樂:信息采集的便捷與富足,個性化閱讀的快感,機器代替自身勞動之后的輕松,等等。然而隨著強人工智能的出現,超級智能媒體,會不會超過人類的主體意志,成為獨立于人類之外的異化物種,反過頭來,威脅人類的生存?難怪霍金、比爾·蓋茨、埃隆·馬斯克等人,都對人工智能存在的未來風險發出了警告。這也是智媒體研究需要考慮的問題。
三是主客同體,甚而客體取代主體。如今,對人腦神經網絡的研究,促進了腦機接口技術的發展,智能化的微電子或生物芯片可以直接植入人的體內,這種來自外界的客體成為了主體的一部份甚至全部。這是另一種極端的客體主體化。盡管以前醫療界用心臟起搏器、支架等不同的材料植入人的體內,代替人的某些器官與功能,但它們僅停留在改造人的肌體物質的層面;而如今智能技術,已能通過腦機接口設備,采集大腦對外界刺激的電信號,經過微電子芯片的分析,越過語言,從大腦中直接提取信息,獲知人的意識,甚至可不經過肌肉和器官,遙控動作裝置、控制假肢或了解人隱藏的意圖。目前這些技術雖然主要用于有限的癲癇、植物人和精神疾病之類的醫療環境中,但一旦技術有了長足的進步,這些芯片性能大幅提高,使這些裝置更像人一樣,方便地從大腦中讀取和輸入信息,增強甚至代替了大腦的處理能力和認知能力,那么,作為主體的人,已然被入侵的外來客體部分或全部取代了。至此,人變成了非人,非人則成為人。由此帶來的人類的滅亡危機和哲學倫理的難堪,又是一個如今發展智媒體不得不面對和解決的問題。
3.3.4 系統性
系統是由相關聯的多個要素所構成的一定層次和結構的有機整體。智媒體的系統性,即指智媒體是一種運行在互聯網、物聯網上的、在不同時空展開的、相互關聯的多維度、多層次系統化信息載體。
傳統媒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只在一個維度上去實現信息的傳播。報紙自不待說,印有信息符號的紙張,一旦印刷完畢,它就走向了客戶,呈現給人們的僅僅是一個平面化單維度信息。電視和廣播,盡管也有發射端和接收端,有機器信息和人類信息兩層信息的交換,但就人類可知的視覺和聽覺信息的層次上,仍然是單一維度的。
而智媒體則包含有許多小的信息載體系統,這些小的載體系統,又分布在不同的維度和不同的層次上,與其他的小載體系統一起構成了智媒體的大的載體系統。它們各自不能獨立存在,是大載體系統中的有機成分。一般來說,智媒體信息傳播在以下三個維度不同的載體系統中展開。
首先是時間和空間維度。智媒體的傳播,從時間的角度來看,是一個雙向的交互的信息流動過程。如圖所示,“知行端”由各種智能傳感器、智能影像識別、智能語音識別與播放、動作智能控制等軟硬件設備構成。擔負感知、采集外部信息和執行動作的任務。客戶端接受知行端感知、采集到的信息,通過信道,上傳至云端服務器;控制端利用云端服務器對數據處理分析研判,發出決策指令;指令信息由原路返回客戶端;用戶根據指令信息指揮知行端采取行動。以農業領域的智媒體為例,一個農戶在大棚中安裝溫度、濕度、蟲害等監測傳感器,以及智能水龍頭、空調、保溫卷簾等設備,傳感設備采集到的信息,通過用戶安裝在手機上APP客戶端程序,經過信道,上傳到云端進行大數據分析,對棚內的溫度、濕度、蟲害等情況進行判斷,如果發現異常情況,就可以由控制端發出指令,返回知行端采取澆水、打藥、調整溫度等相應的行動。

圖 6 智媒體時空二維信息傳播載體系統圖
從空間來看,知行端、客戶端、信道、云端、控制端,又分布在不同的地理空間,而傳播過程的每一個節點,又是由分散在不同地理空間的眾多硬件和軟件載體組成。比如Amazon Go無人智能超市,消費者在進店前先下載好Amazon Go的App,并綁定自己的亞馬遜賬號;進店時,用手機在門口的機器上掃描后開始購物;整個過程沒有店員或者任何實體收銀工具的參與。但到處有攝像頭追蹤,可以來識別顧客的動作,追蹤顧客的移動軌跡和定位,還能把顧客的位置和姿勢的變換進行關聯,通過多維度姿態檢測;還有全面覆蓋整個店鋪的大量的傳感器,判斷顧客到底是否真的拿了一個東西;再者,智能視覺收銀硬軟件系統,可以不用線下付款,就可以從你亞馬遜賬戶中自動扣款,讓你坦然離開。這里面不僅有大量的人工智能、機器學習和大數據運算技術的參與,而且要有客戶端和服務端兩個不同空間的諸多硬件和軟件系統的協同支持。
其次是立體維度。智媒體是建立在不同層次的立體化的載體系統之上。以客戶端來說,每個用戶的智能手機或其它終端設備上,都有不同層級的載體系統。在最底層的,是由晶體管、芯片等配件組成的硬件載體;附于其上的是編譯程序載體,它可以將操作系統發出的人類語言信息指令,翻譯為機器可以識別的由0和1數字比特組成的信號,指揮手機硬件的運行;它的上一層,是用人類語言編寫成的操作系統程序,如安卓、IOS操作系統,它不僅指揮其下層硬件的運行,還要為上層應用程序提供運行環境;運行在操作系統之上的是直接應用程序載體,比如微信、今日頭條等APP之類的應用程序;而最上層是間接應用程序載體,它不能直接利用系統操作程序,必須加載于直接應用程序之上,才可運行,比如今日頭條的頭條號、微信的公眾號、小程序等等;在它之上才是各種圖文視頻等內容信息。每一個處于下層的載體構成了傳送和處理上層信息的載體;每一個處于上層的信息載體,又都成為下一層載體傳送和處理的信息內容。或者說,這樣的載體系統,正是從另外一種意義上,很好地詮釋了麥克盧漢的“媒介即信息”的含義。對于上一層載體系統來說,下一層載體系統是媒體(介);而對于上一層載體系統而言,它成為下一層載體系統傳播的信息。

圖 7 智媒體第三維空間信息傳播載體系統圖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智媒體的概念應當是,借助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技術,類人化的、處理和傳播信息的系統化載體。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技術,是智媒體發生變化的根本動因;在一個大的載體系統中,類人化的處理信息,使它具有了人的主體性功能,這是它區別其它非智媒體的特殊的本質屬性。
統觀全文,我們運用了詞匯學中約定俗成的原則,從人們的社會言語和學者們的言語活動中,對“媒介、媒體、智媒體、智媒介”等術語進行了語用考察,發現在網絡出現之后的新的信息載體語境下,媒體和媒介這兩個術語概念走向了同一,進而根據詞匯學的原則,選擇了智媒體這一術語作為新聞與傳播學學科范疇的概念。并從智媒體這一客體事物的屬性研究中,總結出它科學的概念含義。至于人們偏愛“媒體”這一術語的深層的社會學、心理學原因,智媒體這一范疇下,它的類型、命題和規律,還有待更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