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可替代

王欣宜

有些路，需要自己走，但有些愛，無可替代。

在別人眼中，你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做事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可就是這種特質，讓我對你有了怨恨。我怨恨你一次又一次地不辭而別，怨恨你對我的不管不顧，怨恨你從不考慮我的感受……

“我媽呢？”“出差學習去了。”這樣的答案，我早已習以為常。在問出話之前，我就知道答案了，但還是不甘心地再確認一遍。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知道會失望，卻執拗地抱著那微乎其微的希望，即便撞到頭破血流，也還是期待著撞開南墻的那一天。

我一聲不吭地回到臥室，放下書包，坐在桌前，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光禿禿的樹枝上兩只麻雀相互依偎著。“它們應該是母女吧。”我無奈而又渴望地猜測著。

這些溫暖的場景替代了你，也替代了我對你的幻想。

記憶中的你總是與別人的媽媽不同。每次幼兒園開家長會別人的媽媽都靜靜地陪在自家孩子身邊，而你總是接了一個電話就匆匆離開，給我留下的往往只有一句：“乖乖聽話，媽媽一會兒就回來，有事就找老師幫忙。”我很聽話，沒有你的陪伴，我只好拉著老師的衣角，老師走到哪我就跟到哪。那時候的我天真地以為只要乖乖聽話，你就會早點回來陪我，可你說的那個“一會兒”總是很長很長。

漸漸地，老師替代了你。

你雖然很忙，卻從未忽視我的教育問題。剛上小學，你就帶著我到縣城，上了許多興趣班的體驗課，最后我選擇了學琴。其實，那時我并不是真的喜歡彈琴，之所以選擇學琴，是因為培訓機構的老師說，每堂課都需要家長陪同。我真正喜歡的是有你在身邊陪伴我的感覺。

可我沒想到，琴只是你的又一個替代品。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理解，你怎么忍心讓一個只有8歲的孩子自己坐近一個小時的客車去學琴？又怎么忍心讓我成為整間教室里唯一一個沒有家長陪同上課的孩子呢？

老師和家長們都夸我獨立，我無奈地咬著嘴唇。看著身邊你的一個個替代品，我怨恨過你。

我拼命地學習，拼命地交朋友，試圖不去思考“你什么時候回來”“你現在在干嗎”之類的問題。我跟你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大。

直到有一天，我有了新的發現——

那天清晨，天還沒亮，外面黑漆漆的。我起床后看見你擺在鞋柜里的拖鞋，便清楚地知道，你又走了。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瞥見桌子上放著一本封面畫著小熊維尼的筆記本，可能是你收拾行李時忘裝了吧。我不以為意地翻看起來。

“2005年5月18日，從今天開始，我打算讓你一個人睡，培養你的獨立個性，這可能需要一段時間……”

“2005年8月23日，你上幼兒園了，今天學了一首兒歌：晨風輕輕吹，小鳥快快飛，我上幼兒園臉上笑微微……”

“2011年4月19日，日子過得真快，轉眼你就10歲了。今天下午又要委屈你自己坐車去學琴了，你一直都是那么獨立，媽媽真的虧欠你太多太多……”

“2017年9月6日，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卻好像離我更遠了……”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的成長，你從未缺席。

淚眼蒙眬中，我仿佛看見你就坐在桌前，認真地記下我成長的一點一滴，一貫雷厲風行的你，在這一刻無比溫柔細膩。

一路走來，我感謝曾替代過你的人和物，但從今以后，我不想再讓其他的任何東西來替代你，因為我已明白：放手也是一種愛，而這種愛無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