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沉默

吳吟

陳默是城里人，是來我們山里支教的城里人。

陳默人如其名，因為聽說除了和學生在一起，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不語的，即使在開學典禮上，我們的校長慷慨激昂地把他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時候，他也只是用酷酷的點頭替代了大家尤其是校長滿心期待的鏗鏘有力、斗志昂揚的長篇演說?！瓣惸莻€人物?！蔽倚南搿?/p>

陳默真是個人物。在他的課堂上，學生就像決了堤的水，那般自由自在，那般歡快奔放。陳默上第一節課時，對學生們說：“我不會完全按照教材的思路走，你們可以挑自己喜歡的美文給我講?！标惸沁@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于是，他講的課總是離“題”千里，山南海北地侃，侃得學生們目瞪口呆，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侃得同行們面面相覷，有的自嘆不如，有的不以為然。

陳默班學生的作文也令別班的老師和同學瞠目結舌：看看吧，一篇作文短則幾個字，長則上千字。陳默班的學生解釋說：“陳老師說了，我們的作文只求表達真情實感，不講篇幅長短?！蔽业囊粋€好朋友就在陳默班上，她經常說：“自從陳老師來帶我們班，我們班同學的寫作熱情都大大提高了?！薄瓣惸_實是個人物。”我心想。

在學校里，考試總是不能少的。一旦考試，排名也總是不能少的。考試了，排名了，陳默仍舊是個人物，只是這個時候他就成了讓校長大為光火的人物了。校長三番五次地提醒陳默：“陳默呀，我知道你教學經驗豐富，教學理念新穎，但是，我們山里比不了你們城里呀。我們要的僅僅只是成績呀。陳默呀，你還是按部就班地教書吧，你再這樣教下去，我這個校長也會被你教沒了……”校長心急如焚，但陳默無動于衷。

花開花落，雁南雁北。轉眼兩年過去了。如今的陳默備受學生青睞，但更讓校長頭疼了。這兩年中，校長和陳默數次座談（當然，陳默是只坐而不談），座談的次數取決于考試的次數，座談的效果取決于陳默的態度。陳默的態度一直都很堅決。校長那個急那個惱呀：“陳默呀陳默，你怎么就這么倔？怎么就這么不聽勸？怎么就這么不為學生想、不替學?？紤]呢？陳默呀，你若是這么倔，就休要怨我！”

中考前的三個月，校長讓原是語文老師的陳默改教地理了。對此，陳默仍舊沉默，只是沉默里隱了縷笑意，這笑意讓校長有點迷惑。

中考結束，原陳默班的語文成績名列前茅。

校長有點自豪，自豪得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