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里面的故事

韓福良

和朋友談文學創作的時候，談到近幾年網絡上出現的快手直播現象。她建議我寫一篇反映這種網絡文化的文章。由于忙著進行手頭的工作瑣事，無暇顧及寫作，再加上隔行如隔山，不了解快手直播這個網絡現象，所以遲遲不敢動筆。

一

去年隆冬時節，亡人們的忌日到了，我帶著家人去老家走墳請客。早晨邀請鄰里莊員們喝茶吃飯時，他們好像共同商量好了一樣，每一個飯桌上都在津津有味的談論快手直播帶來的各種有趣故事。話語里帶著幾份鄙視和不屑。

某村有一個尕媳婦唱得好，人也長得干散，從去年上新疆采摘棉花時，就迷上了直播。返鄉回家后除了吃飯，什么也不干，把快手直播當成主要事情來做。漸漸地，粉絲漲了很多，接受的禮物數量也逐日增多。丈夫也從原來的反對變成支持，參與到快手里，夫妻兩個人每天輪番說唱直播。時間一長，嘴里說的粗俗不堪，超出了最起碼的道德和信仰底線，引起了周邊人們的強烈不滿，村民們便商量派幾位代表去他家勸說抵制。事情并不像大家的想象那樣簡單，派去當說客的幾位代表中，有兩個中年人比較莽撞，話還沒有說清楚，雙方就發生了沖突，鬧到派出所，好心反而變為壞事，最后以不歡而散而告終。

有一家老人是前幾年去麥加朝覲的哈智，他的孫女二十五歲就離婚了，這兩年通過快手直播成了一名小小的網紅，每天有好幾百元的打賞收人，孫女來看望生病的外公，寒暄當中給外公講述她現在的收入來自快手直播，臨走時塞給外公一千元錢，身為哈智的外公當時就氣暈了，把外孫女留下的一千元錢甩了出來，尷尬的孫女身后傳來外公的叫罵聲“我不要你的哈拉目（不純潔）錢，趕緊給我滾。”

村里面如果誰做了什么事，人們看著不順眼，就會帶有貶義的調侃語氣說“你再甭犟，再犟就把你發到快手上哩”。有一家兩口子為了家庭瑣事吵嘴，好事的人不去勸架，反而拍攝了短視頻傳到快手上面，兩口子矛盾激化，鬧得不可開交，造成了嚴重后果，要不是雙方父母親戚全部出動調停，幾乎鬧出人命。

我打斷正在議論快手的鄉親們，現在村里廣場上有健身器材、農家書屋里面擺放了好多圖書，年輕人為什么不去讀書鍛煉身體？馬老漢苦笑了一聲說“好我的老領導哩，年輕人有事沒事老拿著手機，別說去讀書，就連自己兒女的作業都不好好教教。”

聽了這話我想起一件事，有一天晚上家里來了一位鄰居老人，她兩口子都不識字，在一年級讀書的小孫子每天作業沒人輔導，學習成績很差，她來央求我每天晚上給她的孫子輔導作業。我問孩子的爸爸和媽媽不在家嗎？她嘆了一口氣說，他爸爸去外地打工了，他媽媽就在附近干活，而且是高中畢業的，可是晚上回家，吃過飯后就拿著手機玩快手，顧不上給兒子教寫作業。為這事兩位老人很苦惱，為了孫子的學習，就想到來找我幫忙。

從老家回來后，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并且在找機會與本地不同身份的網紅們接近，試圖了解快手直播給他們帶來的收益，他們用什么樣的理念和心態在這個平臺展示自己的才藝。在他（她）們的建議下，我也下載了這個軟件，注冊了一個快手號，業余時間打開軟件從“關注、發現和同城”三個頁面了解快手用戶是什么樣的人，給主播們點贊刷禮物的都是什么階層的人，同時查閱了大量有關快手的文字資料。

二

資料顯示，快手是2011年3月由快手科技開發出來的一款短視頻應用APP，前身叫GIF快手。2013年，快手又從短視頻社區，轉型為短視頻社交。2015年6月到次年2月，快手用戶從1億漲到3億。2017年4月29日，快手注冊用戶超過5億，快手日活躍用戶6500萬、日均上傳短視頻數百萬條。2017年11月，快手APP的日活躍用戶數已經超過1億，進入“日活億級俱樂部”，總注冊用戶數據已經超過7億，每天產生超過1000萬條新視頻內容。截至2018年12月，快手日活躍用戶達到1.6億。在快手上，用戶可以通過它制作并分享短視頻記錄自己的生活點滴，還可以在上面瀏覽、點贊他人的作品，與其他短視頻作者互動，也可以通過直播與粉絲實時互動。快手的內容覆蓋生活的方方面面，用戶遍布全國各地。在這里，人們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內容，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人，看到更真實有趣的世界，也可以讓世界發現真實有趣的自己。要想脫穎而出，成為網紅，就得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作品內容。快手的出現，給了普通人一個展示自己、參與表達的機會。

三

與好幾位網紅聊天過程中，他們都說光有才藝就沒有人氣，也很少有人刷快幣禮物，想要增加人氣，上漲粉絲，給你刷更多的禮物，就得每天上傳短視頻段子，直播時嘴上會說、肢體能動、連唱帶跳、甚至還要與觀眾聊天，說些迎合低俗的話語。如果你是一位文明聊天，靜靜展示自己歌喉的主播，那你的直播間人氣就會越來越少，榜上刷禮物的人就寥寥無幾。根據近三年的快手直播用戶來看，脫穎而出的網紅大多是一批草根平民。主要用戶是農民工、車輛修理工、跑長途、開吊車的司機、無業青年，開店鋪的生意人、推銷產品的廣告人、種植養殖的農民，還有展示才藝的音樂歌手等。快手上，人們看到的都是跟自己“階層”差不多的人群，用戶的表達欲、熱情和上傳內容的動力被激發，并能以更放松的心態去創造自己的作品；有的女主播雖然賺了不菲的錢財，由于直播間發生的潛規則問題，造成家庭破裂的案例時有發生，有的主播為了吸引粉絲，賺取噱頭，帶上幾個人以慈善的名義來到貧困戶和殘疾人家里，擺上帶去的面粉等禮物，讓這些老實人陪坐在旁邊，現場直播，大談他們對弱勢群體的關心和慈善行動，換來觀眾同情心給他打賞；有的主播專門擺八卦替人算命看風水賺取快幣；有的專門故弄玄虛講神奇鬼怪故事吸引觀眾；有的主播穿著暴露，舉止輕浮，出賣色相，引起圍觀打賞；有的主播做驚險動作，胡吃海喝吸粉拉絲；有的主播以觀眾互動聊天為由，嘴里臟話連篇，漫夸海口，觀眾在屏幕上打出來的聊天詞句不堪入目……

當我們弘揚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樹立社會主義文化自信，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讀書明理、知人論世、鄉風文明、凈化精神家園”的時候，部分快手用戶正在“生吃異物、鞭炮炸襠、搔首弄姿、粗俗違禁”。很多人認為，快手用戶的價值是廉價的，其流量變現也是廉價的。有些玩快手的用戶都往低級、媚俗、色情這下三爛路上走去。

四

快手作為中國第一大短視頻社區，出現了許多爆紅的網絡主播，主播的收入完全是根據自己受歡迎的程度來衡量的，粉絲越多，人氣越高，收入就自然水漲船高了。快手上的大熱主播們都根據自己的特長和粉絲們互動，吸引固定觀眾收看。主播的粉絲有幾百萬的，也有一百萬到幾十萬、幾萬、幾千個不等，直播現場互動的觀眾隨著粉絲的比例有幾千上萬，也有幾百幾十個，觀眾為了表達對主播的喜愛，競相秒爭綁一，刷禮物表達心意。2018年9月，快手最新推出了一項玩法，在直播過程中可以和其他主播進行PK，來增加直播的互動性。這種互動也叫對戰，對戰時間五分鐘，對戰雙方使勁激勵自己的榜上粉絲刷禮物，禮物多的一方為贏，輸的一方要受到懲罰，在自己臉上涂抹各種圖畫和文字，或者做各種蹲式，有些輸方為了博取眼球，吸引粉絲還在自己褲襠內灑水、掀起內衣，暴露身體等。所謂的刷禮物就是通過網絡給自己的快手賬號充值快幣，快幣是一種網絡電子幣，性質和人民幣是一樣的，兌換比例是10∶1。禮物中海洋是168快幣，那么折合人民幣就是16.8元，禮物各種各樣，如：鮮花1快幣，么么噠5快幣，還有皇冠，煙花、穿云箭等價格更高一些。當主播結束直播后，自己的快手里面會有列表，上面顯示本次直播所收到的禮物。但是主播所收到的禮物也并不是都自己收入囊中，快手平臺也是有分成的。主播的提成平臺會扣除百分之二十左右的稅，然后再五五分成，剩下的就是主播的實際收入了！

五

在采訪了解快手直播的幾個月里，主流媒體對短視頻平臺亂象曾多次進行了曝光，2018年3月31日，央視《新聞直播間》報道稱，為博取關注，短視頻平臺將大量未成年人懷孕生子視頻置于推薦首頁，戀愛、懷孕、生子等現實生活中未成年人的禁忌，在網絡直播中無所顧忌；4月4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官方微信號發布通知稱，針對社會輿論強烈關注的“今日頭條”“快手”兩家網站播出有違社會道德節目等問題，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高度重視，立即會同屬地管理部門嚴肅約談了“今日頭條”“快手”兩家網站主要負責人。與此同時，國家網信辦于4月4日依法約談“快手”和今日頭條旗下“火山小視頻”相關負責人，提出嚴肅批評，責令全面進行整改。

2018年10月13日，人民日報以《網紅的素質何時才能趕上顏值？》為題，報道了一些網紅大V顏值在線素質缺位，靠一張臉蛋爆紅，她們的粉絲漲了，責任不漲；收入漲了，公德沒漲。利益驅動下言行不當的網紅依舊層出不窮。“素質趕不上顏值”可謂當下網紅行業的尷尬現狀。

2019年1月19日，《西寧晚報》報道，2018年8月份以來，青海循化縣內4名“網紅”利用快手直播平臺傳播淫穢信息。涉案“網紅”為了增加人氣、博取眼球、在直播過程中開通PK挑戰功能，得到禮物打賞換取財物，與多名網友在線PK，獲贏一方以“真心話大冒險”等方式“懲戒”輸局一方表演涉黃動作和發表色情言語，其內容淫穢色情，語言粗俗污穢。直播時，在線觀看人數達上千人，造成了惡劣的社會影響。

2018年9月，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有關規定，循化縣公安局依法對4名違法人員進行調查取證，分別作出行政拘留10日并處罰款1500元的處罰。

六

在利益驅使之下，快手行業不免泥沙俱下、亂象叢生。這種亂象給社會傳播低俗和不良信息，它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背道而馳，損害了國民素質在世界的公眾形象，不利于社會和諧發展。有人說，不理解快手，就不了解中國社會。這句話帶有很大的片面性，難道中國社會的核心價值體系僅僅停留在這種快餐式的低俗娛樂互動上嗎？我們應當知道，中國是有著五千年文明積淀的大國，中華傳統文化的核心就是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這“八德”，要尊重自己的歷史文化，把握文化根脈，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堅守和弘揚優秀傳統，讓民族文化生命得以延續，這才是我們最大的責任所在。社會文化的主要任務應該是引導人民群眾向上，是幫助人民提升素質而推動社會進步的；娛樂文化的主要目的應該是有益于人民群眾身心健康的，有利于促進社會向前發展的，但決不能是文化主流或發展方向。快手等網絡亂象的出現破壞了網絡生態，嚴重違反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創建快手的初衷是讓更多的人利用這種自媒體形式展示自己，參與表達，記錄生活。讓每個用戶都能在快手上找到自己的幸福感，或者被關注，或者被理解，或者獲得成長，或找到跟他產生共鳴的人。不可否認，在快手中也出現了許許多多值得肯定的東西，如有專為人們講傳統孝親的故事的；有展演非物質文化遺產節目皮影戲、地方曲藝和民歌小調的；有直播記錄地方美食的；有介紹當地旅游文化的；有展示各種才藝的……這些快手用戶為觀眾傳播正能量，弘揚傳統文化發揮了積極的一面。但快手用戶正在逐年增長，直播節目形形色色，五花八門，其個人素質良莠不齊，快手難免被嚴重地娛樂化、游戲化、低俗化。高科技的媒體工具退化為人們玩物喪志、危害社會的玩具，讓我們痛心。文化混亂會導致思想混亂，思想混亂定將引發行為混亂。娛樂文化中的精神垃圾給中國和諧社會的構建帶來了相當大的危害，特別是對我們的下一代造成的精神毒害是無法估量的，我們可以說，這是網絡信息時代給人們帶來的精神毒品。如果這種娛樂（網絡）文化只考慮個人經濟利益，一味的追求金錢，那我們的社會必將是麻木不仁，惡俗盛行，國民素質在這種低俗的快餐娛樂中變得扭曲乖張、行為墮落，給個人、家庭、國家帶來嚴重危害，甚至毀滅。

經過近一年多的思考、觀察和直面了解，終于有了寫這篇文章的勇氣，也許我的觀點、視野和角度不同，看待問題有失偏頗，但從認識快手到了解快手，在快手中發生的各種違規直播和還在不斷出現的低級趣味看，我覺得還是客觀直言為好，這也算是作家對社會的一份擔當和責任。雖然快手給生活在城鄉的普通人帶來了便利化的娛樂方式，但社會上多數人對這種現象還是有著較大的抵觸，甚至反感情緒，人們在言談中時不時透露出對快手亂象的不屑和鄙視。我堅信，這種亂象不可能會長久下去，因為國家正在采取強有力的措施整治這些網絡亂象，快手公司也在積極制定措施進行整改。在制度建設前提下，讓快手回歸初心，發揮傳播正能量的積極作用，展示自己記錄世界，讓人們樹立文化自覺意識，共同構建風清氣正的網絡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