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小薊
盤縣會議,是指1936年3月30日紅二、六軍團在盤縣召開的關于兩軍團下一步行動方向的會議。會議根據同紅軍總部和中革軍委的來往電報,決定放棄在盤縣一帶建立根據地的戰略意圖。同總部會合。關于這次會議,在黨史乃至軍史上,少有記述,甚至重要當事人在當年的記述中也未提及這一會議,但研究這段歷史可以發現,它在紅二、六軍團和紅二方面軍,乃至整個紅軍的發展史上具有一定的歷史意義,不應淹沒在歷史長河中。
領軍轉戰到盤縣
紅二、六軍團是在長征途中打下盤縣縣城的。這時,三大主力紅軍先后進行了戰略轉移:紅一方面軍(即中央紅軍)已到達陜北,戰略轉移的任務已勝利完成;紅四方面軍還在川西一帶遲滯,力圖在此建立根據地,但那里顯然不能長久堅持;紅二、六軍團仍在艱難的長征途中奮力前行著。
雖然此時紅二、六軍團仍在戰略轉移途中,但紅六軍團是三大主力紅軍中最先開始長征探路的。1934年8月,他們奉中革軍委的命令,自湘贛根據地西征,為中央紅軍的戰略轉移執行先遣探路的任務。兩個月后,紅六軍團同賀龍率領的紅三軍(后恢復紅二軍團番號)勝利會合,此后兩軍團“集中行動”,并在1934年11月創建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在這里,他們發動群眾,開展土地革命,得到了當地民眾的擁護,堅持了一年的時間。到1935年11月,兩軍團的兵力從會合時的近8000人發展到約兩萬人。這時,他們撤離了這里。紅二、六軍團的這次撤離雖然是主動的,但也是被迫的,只有大約兩萬兵力的湘鄂川黔革命根據地,面對20余萬國民黨軍的“圍剿”,撤離是上策。他們于1935年11月從桑植突圍成功,繼續長征,尋找新的立腳點。
突圍成功后,兩軍團為了擺脫追兵,從湘西進入黔東,又轉到黔西、滇東等地,一路轉戰了5個多月。他們既要面對數量多于自己10多倍的國民黨軍的“追剿”,克服物資匱乏、情況不明等困難,又要伺機尋找適當的地方,建立新的根據地。
1936年3月28日,兩軍團經過奮戰,進占盤縣,并集結于盤縣、亦資孔一線。在轉戰中,他們發現這里有建立根據地的客觀條件,而且歷經幾個月的輾轉,他們也迫切需要休整。但在幾天前的3月23日,朱德、張國燾以紅軍總部的名義給兩軍團發來電報,電報中說:“如趁此時過金沙江尚有可能”,“我們建議在渡河技術有把握條件下及舊歷三月水漲前,設法渡金沙江”,“與我們會合大舉北進”,并說“如果你們決定后,我們即布置接應你們”。“如你軍并不十分疲勞,有把握進行運動戰時,則在滇黔邊行動亦好”。這封電報對紅二、六軍團來說,是提出了一個新的戰略行動方向,但又只是一個“建議”,并不是必須照辦的命令。當然,留在此地創建新的根據地和揮師西去北上,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戰略行動方向。何去何從,需要馬上做出決斷。
兩軍團最高負責人任弼時在1936年11月撰寫的《二、六軍團從湘鄂邊到康東北長途遠征經過報告大綱》(以下簡稱《報告大綱》)中。以“北渡金沙江與四方面軍會合之決定經過”為題,較詳細地記述了這一過程。他首先敘述了朱德等3月23日電報的內容,接著說明紅二、六軍團對這封電報的認識:“因軍委無肯定之指示,我們不知是因戰略上的要求必須渡江會師北進,或恐主力將來北進后,二、六軍團在長江南岸活動過于孤立困難,而要我軍及早北渡,或是軍委估計我們現在處境很難戰勝敵人而要我們北上。”可以看出,朱德等3月23日的電報使任弼時等人感到情況不明,難下決斷,因此在打下盤縣,情況相對穩定后,有了3月29日他們給軍委的電報。對此,任弼時在《報告大綱》中說:“3月29日在盤縣,我們曾請求軍委決定我們行動。”接著,他幾乎引述了電報全文來說明這一情況:“‘在目前敵我力量下(即包括敵之樊郝萬郭李孫等縱隊),于滇黔川廣大地區內,求得運動戰中戰勝敵人創立根據地的可能,我們認為還是有的。我們‘渡河技術是很幼稚,但如在第三渡河點或最后路線通過,在春水未漲之前或不致感受大的困難。‘最近國際國內事變新發展情況我們不能甚明了,在整個戰略上我軍是否應北進,及一、四方面軍將來大舉北進后,我軍在長江南活動是否孤立均難明確估計,因此我軍究應此時北進與主力會合,或應留在滇黔川邊活動之問題,請軍委決定,以上望在—二天內電告。”這封電報的前半部分說明了紅二、六軍團的情況,特別是說明了在盤縣一帶的滇黔川廣大地區是有創建根據地的可能的以及他們的渡河技術是“很幼稚”的情況,也就是說他們北上有一定“技術”困難,留在此地是可以的;但電報的重點是后半部分,而這后半部分的內容最終決定了他們的行動方向。電報的后半部分詢問的是當時的大局、大勢,從國內外形勢到紅一、四方面軍的行動方向以及對紅二、六軍團的影響等,而對這些問題的考量,顯現出任弼時等老一輩領導人的戰略眼光和政治格局,也正是這種戰略眼光和政治格局使他們最終做出了正確的決斷。
第二天,朱德等復電任弼時等:“1.依據國際國內情況,民族革命高潮在生長,蘇維埃運動有些發展,但不能過分估計,蔣敵雖削弱,亦不能計算他在何時崩潰。2.最好你軍在第三渡河點或最后路線北進與我們會合一同北進。亦可先以到達滇西為目的。我們當盡力策應。3.在困難條件下可在滇黔川廣大地區活動,但須準備較長期的運動戰。4.究應如何請按實況決定,不可受拘束。”很明確,復電仍沒有硬性規定必須如何,只是客觀地講了當時的形勢,最后決斷權仍給了紅二、六軍團自己。這樣,紅二、六軍團必須召開會議對下步行動方向進行討論,于是就有了盤縣會議。
盤縣會議作出正確決定
盤縣會議是任弼時等接到朱德等復電的當天召開的。
蕭克(時任紅六軍團軍團長)回憶說,他和王震(時任紅六軍團政治委員)、張子意(時任紅六軍團政治部主任)從駐地亦資孔趕到盤縣參與研究軍事問題,即兩軍團下一步的行動方向問題。當時在任弼時身邊專門從事無線電破譯工作的王永浚也回憶,會議是經過討論作出的決定。
蕭克在20世紀80年代撰寫的兩篇回憶文章中都記述了任弼時當時是如何分析和認識形勢而作出最后的決定的。他說:“在黔西的盤縣時。總司令部提出紅二、六軍團北渡金沙江到西康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北上的建議。任弼時同志認為紅軍要抗日反蔣,北上是大勢所趨。由于弼時同志能從政治上、戰略上及時地把握大局,并教育干部認清形勢,使大家能在困難中看到光明的前途,自覺地按照中央的正確方向行動,所以常能化險為夷。這是一個高級領導人能夠率領千軍萬馬,信心百倍地團結奮斗的首要條件。”他還說:“弼時同志從全國形勢考慮,認為日本帝國主義不斷向華北進逼,全國人民特別是華北青年學生,群情激奮,要求抗戰。紅一方面軍已到了陜北,紅四方面軍在西康,現在又要我們北進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北上。可見,全國革命大勢轉向北方。討論結果,決定執行總司令部的指示。這次會議,對紅二、四方面軍會師甘孜及爾后實現紅軍三大主力會師陜北起了重要作用。同時,也體現了弼時同志胸懷全局,洞察戰略大勢的才能。”
令人遺憾的是,任弼時當年的《報告大綱》雖然較詳細地記錄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沒有提及盤縣會議本身。他在《報告大綱》中說明了會議討論的結果:“因為軍委復電雖未肯定決定,但其意是以北渡為妥,故最后決定北渡金沙江與主力會合。”這幾句話,看似是他們尊重軍委的意圖,但實際上是他們對當時大局、大勢分析和認識的結果。
這樣,會議在任弼時領導下作出了放棄在盤縣一帶建立根據地的戰略意圖,立即進行有關戰略轉移的準備工作,“北渡金沙江與主力會合”的決定。后來的實踐證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是符合歷史大勢的。正是由于這個決定,較早實現了紅二、四方面軍的會合。而這一會合又促成了三大主力紅軍的勝利會師,實現了全軍共同北上抗日的戰略目的,為全黨、全軍全面轉入抗日斗爭作出了歷史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