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姬：項羽為什么不過江

王磊

說完他帶著僅剩的二十八名騎兵殺向漢軍，一戰下來干掉了漢軍兩個將領和數百名士兵，而項羽這邊只損失了兩人。項羽的絕地反擊，打亂了漢軍追擊的步伐。利用場面的混亂，項羽一路逃到了烏江邊。烏江亭長已經在江邊等著接應，他對項羽說，江東地方雖然不大，但也地方千里，軍民幾十萬，足可以稱王割據一方，現在只有我有船，趕緊上船吧！

沒想到這時候項羽卻不肯跟亭長走了。他說如果老天要我滅亡，渡江又能怎樣，何況當年我帶著八千子弟兵北上，今天卻只有我一個人回去，就算江東父老可憐我、支持我，我又哪有臉回去呢？于是項羽把烏騅馬送走，又徒步返回殺傷了數百名漢軍，自己也傷痕累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項羽在對面的漢軍中看到了自己的一個老熟人，叫呂馬童，是漢軍的騎兵司馬。沒想到昔日的故人今天也站在敵軍陣營里等著取自己的性命，項羽就笑著對呂馬童說，聽說漢王用千金賞和萬戶侯來懸賞我的腦袋，得了，今天我就便宜你吧。于是拔劍自刎，在場的漢軍紛紛爭搶項羽的尸體，最后有五個人還憑借此功勞被封了侯。

一代戰神，曾經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項羽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人生。是啊，項羽為什么不肯渡江，他為什么要放棄卷土重來的機會呢？我們需要弄明白兩個問題：第一，項羽想不想過江？第二，項羽能不能過江？

首先說項羽想不想過江的問題。按照司馬遷的說法，項羽是愛面子覺得心中有愧，無顏見江東父老。還有一種觀點認為，以項羽的英雄氣概，愿賭服輸，所以干凈利落地抹了脖子，根本不想過江。相對老奸巨猾的劉邦，后來的人們可能更喜歡項羽的快意恩仇。但項羽的這些性格特征也說明了他簡單粗暴孩子氣的行事風格，也造就了他的失敗。

項羽曾經握著一手好牌，但被他的任性毀掉了大好局面。他仇恨秦國，坑殺二十萬已經投降的秦兵，屠戮咸陽，殺光秦朝宗室，焚燒阿房宮，徹底失去了關中的民心，導致后來楚漢戰爭中關中父老堅定地和劉邦站到一起。

他違背楚懷王當時誰先入關中就當關中王的約定，把劉邦封到巴蜀，喪失信用；又憑主觀喜好不公平地分封其他諸侯，得罪盟友；還指使手下殺死楚懷王，喪失道義；同時東征齊國期間濫殺無辜，激起齊地軍民的殊死反抗，導致劉邦從容東進，喪失戰機。

雖然他本人是一代戰神，但是他手下沒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副手。整個楚漢戰爭中，基本就靠他一個人奔走在各個戰場中解決一堆火燒眉毛的問題。

他在彭城快要打敗劉邦的時候，隊友英布叛變了，項羽只好先解決英布。解決英布后掉頭回來準備接著揍劉邦，結果彭越又在身后搞事情，項羽于是再回頭來打彭越。這口氣剛緩過來，劉邦卷土重來，項羽只好又掉頭來打劉邦，好不容易取得一點優勢，另一邊又傳來消息，韓信已經打下齊國，還把項羽派去的十幾萬援軍給滅了，搞得項羽焦頭爛額。

項羽是一頭戰斗力超強的雄獅，奈何劉邦集團卻是配合默契的狼群，項羽不管多能打，卻總是陷入顧此失彼的境地，所以他雖然一直在勝利，但一直贏不了戰爭。劉邦正好相反，無論被打敗多少次，他都能一次次地從零開始。因為劉邦的起點很低，一個一事無成的草根四十八歲才開始創業，無論怎么失敗無非是回到從前。這樣的人沒有什么可失去的，永遠都有進步的動力和需求，也習慣了人生的挫折和失敗，始終有大不了從頭再來的勇氣。

而項羽自二十四歲出道以來就戰無不勝，一帆風順，抗打擊和抗挫折的能力同劉邦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更關鍵的是，項羽始終不明白自己明明一直在勝利，為什么局勢卻一天比一天惡化，最后只好把失敗歸結于老天爺要弄死自己這樣無厘頭的理由上。可以說此時的項羽，既沒有東山再起的心理素質，也沒有東山再起的策略。就像他說的，就算渡江過去又能怎么樣呢？優勢如此明顯還被對方翻盤，連理由都不知道，還怎么東山再起呢？所以干脆放棄了。

再說項羽能不能過江的問題。杜牧說“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但宋代政治家兼文學家王安石并不認同，他寫了一首《疊題烏江亭》：“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很多人都覺得項羽到了江東就是回老家帶老鄉出來再開一局的事，其實這種認知是有問題的。項梁和項羽雖然在江東起兵，但他們真正的老家在江北。《項羽本紀》里說得很清楚，項氏家族的封地在項，位于今天的河南省沈丘縣附近；項梁和項羽是下相人，下相即今天的江蘇宿遷；楚懷王曾封項羽為魯公，封地在今天的山東曲阜。

正因如此，滅秦后項羽為了滿足衣錦還鄉的虛榮，將都城定在彭城，就是今天的江蘇徐州，因為這里是他的核心根據地。結果因為地勢一馬平川完全無險可守，楚國都城數次被攻破，毫無穩定的戰略后方可言。

無論是項、下相、曲阜，還是彭城，這些地方其實都在今天的豫南、魯南和蘇北一帶，而垓下大戰時這些地區基本已經被劉邦占領，項羽其實早就失去了自己的主場優勢。

項梁當年之所以帶著項羽去江東，是因為犯了殺人罪逃到江東避難的，現在就算項羽過了烏江，他也屬于客場作戰。當初他能在江東拉起一支反秦的隊伍，靠的是項梁的威望和自己的戰斗力。但這個局面，他還能讓江東父老再跟著自己一起玩命嗎？恐怕項羽對此也是沒有把握的，所以他無法過江。

實際上在項羽死后，漢軍很快就打下江東，根本沒有受到什么激烈的抵抗。

反倒是楚懷王當初封給項羽的魯地卻為項羽守節誓死不降。漢軍本想強行攻打，但考慮到魯地父老的忠誠和堅貞，就把項羽的頭顱展示給他們看，魯地這才投降，并且按照禮儀把項羽安葬在谷城，就是今天山東省東平縣舊縣鄉。總而言之，項羽的主觀性格決定了他不想過江，而客觀的戰略局勢決定了他過不了江。

不管怎樣，項羽死了，楚漢爭霸以劉邦的勝利告終。農家子弟登上皇帝的寶座，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而“漢”這個字，也成為一個民族、一種文字、一門語言的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