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金叢談?多友鼎

文/叢文俊

多友鼎銘文拓片

多友鼎，厲王時器，1980年11月出于陜西長安，銘文22行277字，今藏陜西省博物院。又，銘文敘述多友征戰獫狁事，學者或定之為宣王時器。但據《詩經·小雅·六月》可知，獫狁大舉進犯是在宣王某年六月，與此銘的十月不合，詩人明確講到由尹吉甫拒敵，與此銘之武公主其事而派多友拒敵也不合。此暫從厲王之說。

銘文洋洋灑灑，敘述某年十月獫狁方熾，大舉進犯京師宗周，周王命武公選派元士拒敵，武公則派多友率公車接戰。之后，銘文詳敘多友每一次戰績，終于凱旋獻俘于武公，武公復獻于王，王賜武公土田。最后，武公在其獻宮獎賞多友品物，多友因以作器云云。銘文結尾處沒有一般為祖先宗廟作器之語，而是希望以所作之器“用朋用友”，與朋友分享其功其榮。這種情況表明，多友為武公屬將家臣，地位卑下，似乎不能越禮為宗廟作器，此不為定論。

細觀此銘，屬于有界格又不能恪守始終的類型，其疏密錯落，隨字形繁簡小大而變化調節，即使沒有井然的秩序感，倒也賞心悅目，別具一番滋味。至于其行列欹斜，乃拓本裱褙所致，非關原鼎內壁銘文的實際狀態，這是臨習時必須明確的。

通臨多友鼎銘文 73cm×71cm 紙本 2019年

除少數字形的肥筆習慣外，多友鼎很少強調修飾，而是自然地保留了清楚的書寫感。這種情況表明，金文書法作品中的修飾程度，不完全取決于工匠修制字范，書寫者的個人風格與審美追求也在發揮重要作用。同類型的金文作品正多，仔細觀察即不難辨識，這對如何臨習是大有益助的。

多友鼎筆勢開放，富于動感和張力，這是與那些進入程式意味較濃的線條垂引而以繩墨為能的做法最明顯的區別之處。開放則血脈通暢，氣息流貫，氣血舒和則精神彌滿而生機盎然。多友鼎所具有的這種美感，雖不免制范工藝的影響，但瑕不掩瑜。其實，如果心中先橫成見，以古文墨跡為標準去評價金文書法的得失優劣，反而不達其旨，也就會從根本上失去金文作為獨立書體和書法形式存在的價值，要在若即若離，似是而非乃佳。

臨多友鼎銘文 局部

臨多友鼎銘文 局部

筆勢開張，還需要沉著平穩，疾徐變化。沉著力實，平穩力圓，圓則筋強骨健，神采自生。疾謂快速，徐謂慢行。起筆宜徐，連接宜徐，以便藏鋒蓄勢；藏鋒筆實則易顯，易成頭粗尾細之積習，若能空靈，則觀之若有若無，鄰于雅正，亦便于通篇施展變化。行筆宜疾，然非痛快之疾、浮夸之疾、率性之疾，而須依照筆順，方直則勁，緊戰行，轉曲則健，中含內收。能做到這一水準，臨習多友鼎即可以升堂入室了。

此外，多友鼎筆畫多短，字形近方，這是大概的印象，但對于某些本就縱長的字來說，并未刻意壓抑其體勢，而是采用短畫與通篇和諧。至于其中某些字簡畫少的字形，亦未刻意拉寬其體勢，而是以長不枝蔓，短則有余的方式自然成篇。由此可見，對一些有行無列的金文作品采取通臨之法，既可以保持其原味，又能從中大獲裨益。相對而言，這種有行無列的作品比那些行列井然的作品更難于通臨，對今天的古體書法的意義也就更大。

在關于近世諸體的書論中，有“字分八面”“四面出鋒”之類的名言，于古體則闕如。依照筆者的體會，臨習金文大篆也要有四面出鋒的能力，設非如此，必然要養成偏側之病，以至于上下不均，左右失衡，徒具其表，味于奧義，但可驚諸凡夫，媚于時俗而已。善學之人，宜深入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