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與不寬，都是自己的選擇

張振華 劉立新 周慶華

“出事之后，我很感謝陳金章檢察官對我的開導，感謝檢察院給了我認罪認罰從寬的機會，如果沒有獲得從輕處罰，我的工作可能就完了。這個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我將來絕對會遵紀守法，不再喝酒，也勸說別人，千萬不要酒后駕車。”5月8日，《方圓》記者在河南省登封市檢察院見到了因危險駕駛罪而被判處緩刑的李強，李強的言語中充滿了愧疚和自責，懊悔不已。

真誠悔罪為自己贏得從寬處理

“母親節那天，我給我母親買了禮物，去看望她老人家，那天，我母親很高興，親手做了手搟面，炒了幾個菜，吃晚飯的時候，我沒有聽母親的勸說，喝了一點酒。飯后，我帶著僥幸心理，開車去隔壁村買煙。結果被正在路上查酒駕的警察查到了……”李強后悔自己當時不該心存僥幸。李強被查后，經檢測發現，他的血液里的酒精含量達到157毫克/100毫升。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2013年印發的《關于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血液酒精含量達到80毫克/100毫升以上的，屬于醉酒駕駛機動車。這是應負刑事責任的入罪門檻，只要駕駛員的血液酒精含量達到80毫克/100毫升以上的就要到受到刑事處罰。如果血液酒精含量達到200毫克/100毫升以上的，要從重處罰。

根據刑法第133條的規定，危險駕駛罪，是指違反交通安全管理法規，在道路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醉酒駕駛機動車等危及公共安全的行為。此案中，李強的行為顯然已經構成危險駕駛罪，但并沒有達到從重處罰的情節。

登封市檢察院檢察官陳金章介紹說，李強系初犯，且認罪悔罪的態度積極誠懇，“他是家里的頂梁柱，他的孩子正在上學，如果被判實刑的話，一家人就斷了經濟來源，整個家庭就可能會垮了”。

刑法第133條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追逐競駛，情節惡劣的，或者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處拘役，并處罰金。有前款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

在值班律師的見證下，陳金章對李強宣讀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告知書，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向其詳細說明了這一制度，李強當場表態同意，并在認罪認罰具結書上簽字。鑒于其在審查起訴階段自愿認罪認罰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5條之規定，檢察院就其犯罪事實對法院提出了具體量刑建議，最終法院采納檢察院建議，判處李強拘役一個月，并處罰金1000元，緩刑兩個月。

李強認罪悔罪的態度積極而誠懇，他的態度和行為為自己爭取了法律上從寬處罰的機會。

投機心理讓他喪失從寬機會

當提起涉嫌妨害公務罪和敲詐勒索罪的另一嫌疑人劉陽時，陳金章深感遺憾，劉陽原本是有機會得到從寬處理的，檢察院也曾給過他認罪認罰從寬的機會，但最終他卻喪失了機會，沒有獲得法院從寬判決。

該案的案發在2018年，但是事件的淵源卻可以溯及到10年前。2008年，劉曉剛、劉彥輝兩人花15萬元從劉陽處買了一個鋁石坑。當時兩人答應他，等將來正式開采施工的時候，每個月給他1000元顧問費。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兩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又把鋁石坑轉手倒賣給了景瑋華。對轉讓的事情，劉陽是知曉的，當時也曾表示認可。

景瑋華從劉曉剛和劉彥輝手里買下鋁石坑后不久便開始施工，進行開采，而此時劉陽卻多次到現場阻擋其施工，迫于無奈，景瑋華找到中間人與劉陽進行協商，經過商議，決定給他3萬元錢，權當作顧問費。施工時，推土機碾壓了劉陽開出的一塊地，因此，景瑋華又多給其占地款2300元，一共32300元，這筆錢通過生產組組長劉浩交給了劉陽。兩人約定，自此后，劉陽再也不能來鬧事，讓景瑋華安心生產。但是，2017年12月26日，劉陽和妻子開著自己的昌河車又來到鋁石坑，阻擋現場施工，并要景瑋華給他100萬元，如果不給100萬元，他就吃睡在車里，不讓景瑋華施工。后來，景瑋華無奈報警。

民警李朝陽、劉超峰帶領輔警劉曉杰、王鵬飛等人出警到達現場，依法傳訊劉陽到派出所接受詢問。劉陽不但不聽從民警的傳喚，還辱罵、踢打兩位民警和輔警，使得民警劉超峰臉部及鼻子被抓傷，輔警劉曉杰右手被抓傷，其他執法人員不同程度受傷，經過鑒定，劉超峰為輕微傷，劉曉杰傷情不到輕微傷。

2018年11月7日，登封市檢察院以涉嫌妨礙公務罪對劉陽批準逮捕。2019年1月7日，登封市公安局將此案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

陳金章介紹說，在偵查階段的筆錄中，劉陽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在一系列證據面前，劉陽承認自己尋釁滋事、妨害了執法人員執行公務，并且表示自己愿意認罪認罰，鑒于他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都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登封市檢察院依法決定對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并告知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相關內容及權利義務;對此，劉陽表示沒有異議。

之后，登封市檢察院向登封市法院提出了對劉陽從輕處罰的量刑建議：犯罪嫌疑人劉陽強拿硬要他人財物數額較大，暴力襲擊正在執行公務的人民警察，嚴重擾亂公共秩序，其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93條、第277條之規定，應當以尋釁滋事罪、妨害公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犯罪嫌疑人劉陽認罪、認罰，簽署具結書，可以從寬處罰，建議以犯尋釁滋事罪，判處犯罪嫌疑人劉陽有期徒刑八個月至一年六個月;以犯妨害公務罪，判處其拘役三個月，合并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至一年六個月。2018年1月13日，劉陽被取保候審。

誰料，2019年4月17日，本案的第一次庭審過程中，被告人劉陽卻突然當庭翻供，對自己所犯罪行進行全面否認，面對這種狀況，法院根據相關規定立即改變了庭審程序，將簡易程序變更為普通程序，而本案中認罪認罰從寬處罰的條件便已經不復存在了。

2019年4月26日，登封市法院依照刑法第293條，第277條，第64條的規定，做出如下判決：被告人劉陽犯尋釁滋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犯妨害公務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劉陽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一個月內退賠被害單位登封市木蘭崗工程有限公司涉案款項人民幣3萬元。

后來，劉陽坦承，他之前主動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目的，其實是想早日辦理取保候審，能夠出去，然后繼續對抗政府和司法機關，繼續對抗受害人。

陳金章強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絕對不容游戲，劉陽對此的理解有偏差，他的個性太過偏執，對社會、對法律、對司法機關工作人員，有很深的誤會，他陷入在錯誤的理念里，一再地錯過了法律給他的從輕機會。按照當初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檢察院給出的檢察建議，劉陽很可能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個月至一年零六個月，而最終，他被法院判處的刑罰要比檢察院建議所提出的刑罰重一些。法院最終對劉陽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二年零六個月。

“認罪認罰從寬”大力提升司法效率

2016年9月，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決定，授權“兩高”包括鄭州在內的18個城市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登封市是河南省啟動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最早、適用比例最高、開展效果最好的地區。登封市檢察院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上的實踐與探索，得到了最高檢和全國各地同行的認可，已逐步成為“登封模式”。

5月10日，登封市檢察院檢察長劉文勝在接受《方圓》記者采訪時，介紹了登封市檢察院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具體情況。“2018年修改的刑事訴訟法，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確立為刑事訴訟法的一項基本原則和制度。從開展試點工作到全面實施，登封市檢察院認真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扎扎實實地走過了兩年零5個月時間，共適用該制度辦理案件1411件1892人，適用比例達80%以上，涵蓋了登封市檢察院所辦理案件的全部罪名，適用數量、比例、范圍、效率位居全國前列。”

實踐中，如何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融入具體辦案中，登封市檢察院多方實踐，創新，摸索出了不少“獨家經驗”。 劉文勝說，“庭上5分鐘，庭下數年功啊，哪怕是5分鐘的庭審，檢察官在背后都做了大量工作”。

例如，該院的文書改革。據登封市檢察院公訴科檢察官黃衛東介紹說，登封市檢察院原有的常用辦案文書多達18種，如今，檢察院對這些文書全部進行了簡化，比如，將委托辯護人告知書、犯罪嫌疑人權利義務告知書、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告知書合并為一份，從前需要三道程序的工作一次性完成，達到提速辦案的目的。文書簡化了，其他制約司法效率的問題也逐一破解。

又比如，絕大部分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都是輕刑案件，但如果一次僅辦理一個案件，開庭路上的“跑腿”時間都會超過庭審時間，針對這個問題，集中審查起訴閱卷、律師集中見證具結、集中批量出庭支持公訴等做法，真正實現了提高辦案效率、節約司法成本的目的。

此外，登封市檢察院還在主動啟動程序方面增強主觀能動性，向偵查環節、審判環節延伸，協調社區調查評估前置，在刑事辦案區設置律師值班室，協調司法局派駐律師輪流值班，可以閱卷但不復印拍照，為見證具結提供法律服務。

登封市檢察院公訴科科長王朝鋒介紹說，“從前，犯罪嫌疑人到案后認罪的主動性并不高，現在我們訊問犯罪嫌疑人時，經常有人主動問能不能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

2019年3月28日，登封市人大常委會專題聽取登封市檢察院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工作報告，認為“檢察機關在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上，推動了公檢法司高效協作配合，促進了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認罪，有利于查明案件事實和懲治犯罪，推動了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落實，減少了社會對抗，促進了社會和諧，對我們的工作做了充分的肯定”。劉文勝說，“在今后的工作中，我們將認真總結經驗，更好地發揮檢察主導作用，逐步完善豐富公訴裁量權，注重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益保護，強化公訴在刑事訴訟中的作用，促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全面高效，規范落實，進一步提升司法效率，加強人權司法保障”。（本文涉案人員皆為化名）

一審認罪認罰從寬后，通過上訴可以獲得更輕刑罰嗎？

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處理后，個別被告人利用“上訴不加刑”的原則，想爭取更輕的刑罰。2018年9月，廣東省廣州市天河區檢察院審查起訴姜某販賣毒品案。據查，2014年姜某開始沾染毒品，曾因販賣毒品被判刑，刑滿釋放后又因吸毒被行政處罰。2018年6月，姜某在社區戒毒期間販毒時，被當場抓獲歸案。到案后，姜某承認了販賣毒品的犯罪事實。鑒于姜某在偵查、審查起訴階段都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犯罪事實，天河區檢察院依法決定對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并告知姜某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相關內容及權利義務，姜某表示沒有異議。據此，該院向法院提出了對姜某減輕處罰的量刑建議，并獲得一審法院的支持。一審法院以販賣毒品罪依法判處姜某有期徒刑九個月，并處罰金2000元。

姜某收到一審判決后卻動起了“歪腦筋”，他既想得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帶來的“實惠”，又想通過“上訴不加刑”的方式來賭一把，企圖獲得更輕的處罰，遂以量刑過重為由向廣州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

天河區檢察院認為，在證據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的情況下，姜某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屬于以認罪認罰形式換取較輕刑罰、再利用“上訴不加刑”原則提起上訴，認罪動機不純，一審時適用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應再適用，遂依法提出抗訴。廣州市檢察院經審查后，依法支持天河區檢察院提出的抗訴理由，并提出一年零三個月至一年零六個月的量刑建議。

廣州市中級法院經過審理認為，上訴人姜某僅以量刑過重為由提起上訴，又沒有提供新的證據，屬于認罪但不認罰，已不符合適用認罪認罰從寬處理的條件，檢察機關的抗訴意見有理，應予以采納，遂對本案公開宣判，以販賣毒品罪依法判處姜某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來源：最高人民檢察院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