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剛



我是從“全國第三屆書法篆刻作品展”開始走入書壇的。在這之后,作品又入選了“全國第四屆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并在“全國第五屆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中獲得了金獎,這在當時全國范圍內產生不小的影響。即使被同時獲獎的“廣西現象”中四位得主搶了風頭,但過后還是被人逐漸地關注,也慢慢被同道們認可。那是一件帶有十分強烈的董其昌書法風格的行書作品,現在看來,我自己覺得很幼稚,但為什么能獲獎,而且票數還很高,這里面包含著許多后來啟發我自己的信息。
應該講,中國書法家協會自成立以來舉辦的所有展覽,都是對書法發展的一個積極推動。大部分的書法從業者和愛好者都會受到展覽的影響,都會加入到展覽活動的大潮中,展覽的導向性和誘惑力始終在吸引著一大批后來者。所以,這次展覽之后,我—直在思考今后要走的方向——以什么為依托、什么為手法等等,具體而言,大略按照這四條來調整自己的思路。
一、方向的調整。其實,書法的學習過程就是一個不斷調整的過程。只要是中國人,受過一點教育,人人都有寫漢字的基因,人人都能寫,也都會寫。但是怎么才能寫好,方法只有一個,就是不斷地調整。我在參加全國展之后才明白書法的方向問題,以前不清楚,書法的審美情趣不高,更談不上有什么標準,看的都是橫向的東西,基本沒什么經典概念,常常覺得經典的不及時人的美。自從有了從上到下的各級書協,有了各類別、各級別的展覽,同時有了比較客觀的評選機制,書法的發展才逐漸從感性走向規范、理性。這雖然是個雙刃劍,但是導向作用還是積極的。從那以后我知道了調整的方向,那就是緊守傳統、緊靠經典。因為任何展覽和評審機制都是建立在傳統和經典之上的,這是書法本質所決定的。
二、傳統的不可逾越性。傳統是中國書法永遠離不開的家園,對書法而言,與其說是局限,不如說是土壤。當年《中國書法》雜志社承辦的“全國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其實就是讓青年人認清書法的本質,客觀上引導著中青年書法家回歸文化、回歸本源、回歸傳統。至少我自己是這么認為的。因為正是這次獲獎,才使我從心底感受到了傳統書法的自信,更感受到了經典書法的無窮魅力。也正是由于這次獲獎,才使我不斷地深入經典、化用經典,一次次地突破小我,避開橫向影響——時風的糾纏、展覽的束縛,逐漸體會到傳統經典所蘊含的文化內涵,更讓我享受到了傳統經典給予我的恩惠,使我在“全國第五屆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之后,連續又獲得“全國第二屆楹聯書法作品展”“全國首屆扇面書法作品展”,以及“全國第八屆中青年書法篆刻作品展”的金、銀、銅獎。
書法的載體是文字,但是總有人試著要將書法脫離文字,別裁一相,借以表現激情,我認為這與孫悟空想要逃出如來手掌的想法是一樣的。現在我是深深體會到傳統經典的溫度了,感受到古人的智慧與情懷,懂得為什么前人不停地說“書不入古決落俗流”、“無一筆無來處”的真正意義。理性地說,我們即使真正融入古典里也成不了古人。百分之百地打進去,然后再百分之百地打出來,這完全是空想,融入得再古也是今人,汲取得再古典也不是古人,只不過借此使我們自己的格調更高雅,寫出來的東西更有品位,僅此而已。
三、經典的意義。曾經有位記者問我,古代書法和當代書法有什么區別?我毫不猶豫地告訴他,古代書法作品構成的元素是點畫,當代書法作品構成的元素是線條。經典的意義就在于它很清晰地表達了古代中國文人的審美情趣,以及中國文人對原始線條的審美規范。經典的線條是經過文人馴化了的線條,有規定性、有溫度、有情感、有人文精神,所謂的“八法長春”就是這個意思。近些年來,中國書法家協會舉辦的歷次展覽中,評審書法作品的原則一直依照書法的本體而確立,這是不以時人的情感好惡而轉移的。雖然今人審美價值取向,往往也有線條因素占主流位置,但這僅僅是在大字中的現象,小字往往還是依照經典進行觀照、取舍。
近些年來,我雖然對展覽依然有所關注,但對時風我并不在意,生怕因為看得多、看得久而影響自己的心情,亂了方寸,而是常常以經典來排除干擾、突破自己。好在我們今天比前人更有優勢,能看到很多真跡,即使看不到,印刷品的清晰度也可以和真跡一樣傳神。我的學習和書寫完全依靠經典,盡量避免自我習氣的介人,越淳越真、越文越樸、越古越雅是我的追求。我不太主張獨守一家,前人沒有我們今天學習的便利條件,我們所想獲取的學習資料唾手可得,想學哪一家就學哪一家,只要方法正確,一以貫之,泛學約取,融會貫通,一定會有和前賢一樣的大成就。
四、方法的認同。書法一定是有法則的,這個法則不是我們意想天開的無稽之談,想個什么法就是什么法,甚至尋枝摘葉、道聽途說,而不是去身體力行、求證古訓。自從那次獲獎以來,我一直在琢磨書法的法則問題。嚴格來說,“書法”二字本身就已作了說明,“書”就是書寫狀態,而“法”就是規則、約定。就“書”而言就是無序、無規則的線條狀態,就法而言就是有序、有規則的點畫狀態。側重線條就是狂野怪誕,側重點畫就是庸俗乖巧,兩者應該有機結合,不可偏廢,這才是書法的核心法則。這是前賢的約定俗成,能不能被我們接受,并且認同,我認為是中國書法今后漫長發展進程中成敗的關鍵所在。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能準確地理解和把握這兩者,完美地表現出這個合理又合情、合古又合今的韻致來,真正做到“古不乖時,今不同弊”。
以上就是近些年來我常常思考的問題,也是我—直身體力行、努力前行探索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