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折扇

樵夫

我退休整理辦公桌時，從抽屜里翻出了父親的折扇。

記憶中這把扇子伴隨著父親度過了三十多個夏天。黑褐色的竹子扇骨，略有包漿，黑色的扇面上用淡淡的金色顏料描畫著不那么清晰的流云、山水、樓閣與樹叢，與父親喜愛的箴言“難得糊涂”在風格上頗為一致。記憶中，父親與三兩知己執扇窗前、吟詩作對、揮毫潑墨、酣暢之際，撫開折扇，慢慢扇去煩熱。如今先人韻味已遠去，墨香飄逸的折扇也只能孤躺在書桌上，淪為擺設了。

大約在2003年前后，父親把扇子送給了我。最初幾年，無論是在辦公室里，還是在汽車上，它都一直跟隨陪伴著我。不知何時起，這把扇子漸漸被束之高閣。如今，外側扇骨有一根已開裂，扇葉與主扇骨連接的部位已撕裂，我連忙用膠帶修補好。扇面已經褪色，卻還能看出當年的韻致和風骨。折扇雖已經殘破，但殘缺中更透著一代人的執著與寄托。

一把紙扇在父親手里留了如此之久，我想父親一定十分喜愛它，愛它的樸素，愛它的簡單，愛它的圖案，愛它的風格，愛它的實用。父親說過要物盡其用，使用價值還在的東西，絕不以新換舊。其實一把折扇才需幾個錢，但就是這么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折扇，在父親手里一用就是數十年。

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說：“父親的德行是兒子最好的遺產”。可是如今自我審視，我堆積了太多如同雞肋的東西，根本沒有做到像父親那樣“物盡其用”。買的時候是因為喜歡，后來看到更好看的，便再買，原先的就被擱置了，落土藏灰。我想，它們是我內心欲望的體現，攀比、虛榮、喜新厭舊。

很多成功的人生活優越，卻能一件衣服穿十幾年，一部手機用五六年，是因為他們懂得珍惜所擁有的，無論自己多富有，亦能物盡其用，絕不浪費，如此一來，冥冥之中自有深厚福報。

有一種懷念叫做物盡其用，對父親的折扇最好的紀念是用，不是放。用，才總有一天能被用壞，而不是被放朽、蛀壞。用，才能讓父親的形象、好的品德隨時提醒我;用，才能督促我永遠懷揣敬畏，知道感恩報答。折扇不語，我自深知。

細細思量，人生與這折扇竟有許多相似之處，收起時，萬事皆需放下，打開時，涌出萬般思緒。遙想未來，我搖起父親的折扇，就著月色，誦讀水一般的詩句，陶醉在一扇微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