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詞牌名興起并流行于宋代,跌宕起伏的曲牌特點使其多描述人生際遇的坎坷,訴不平之志。北宋的蘇軾與南宋的陸游作為宋詞發展史中兩位重要的人物,在此詞牌上的成就極高。從創作意境上看,蘇軾側重“清”“幽”“淡”意境的構造,陸游側重創建“傲”“險”“濃”意境,兩首詞都體現出“寂寞”“無奈”的意境。
一、幽孤凄清的蘇軾詞和孤傲壯雄的陸游詞
(一)蘇軾詞的“幽”與陸游詞的“險”
1.蘇軾:意境之“幽”
蘇軾詞中出現了許多中國傳統詩歌中的典型意象,以月、桐、漏、人、鴻五個為主。這些意象本身就都具有幽獨、不完滿的特點,在蘇軾精準的形容詞的描述之下,形成了“殘月”“疏桐”“漏斷”“幽人”“孤鴻”,使幽都凄清的氛圍更上一層。
月是中國古典文學中最常見的意象之一。“月”之“缺”,正暗示著一種祈求完美的歷程中的遺憾與不足。上闋的最后兩句,核心意象“幽人”與“孤鴻”出現,自然意象與社會意象交織,使“幽”的氣氛更進一步。
2.陸游:意境之“險”
驛站,是古代供傳遞公文的驛者或來往的官員中途休息、換馬的地方。這里并不缺乏人跡,也非荒漠寂寥,但這只是來往人等的暫歇之地,人們來去匆匆,稍事休整馬上就要各奔前程;斷橋,斷破的橋,一說“斷”通“籪”,籪橋乃是古時在為攔河捕魚蟹而設籪之處所建之橋。上闋寫梅花生長的環境、情態。天涯路上小驛站外,謂之偏僻;斷橋流水,謂之凄冷;寂寞獨開,謂之孤獨。花兒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開放,這就從側面襯托了它的不幸。更不幸的是,黃昏降臨,風雨侵襲,使人倍覺環境奇險,遭遇難勝。
(二)蘇軾詞中的“清”與陸游詞中的“傲”
1.正襯:蘇軾詞中“幽人”與“孤鴻”意象的疊加襯托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幽人”與“孤鴻”有許多共同之處,他們都本是群居動物,卻意外成了形單影只的個體;他們看似是被同伴遺棄、被社會剩下,其實仔細品味不難發現,是“幽人”與“孤鴻”身上共有的“清冷”氣質,讓他們不愿與世俗同流合污。這是自身高尚品質不愿做出妥協的必然結果,寧肯被排擠也要順遂內心。
2.反襯:陸游詞中“群芳”與“梅花”意象的對舉反襯
“梅花”與“群芳”,都是花朵,表現形態卻千差萬別。“梅花”是一枝具體的有品種的花,“群芳”則是除了梅花外所有花名字的總稱。學術界普遍認為,“群芳”和“春”分別暗喻了當權的投降派與黑暗的社會現實。
詞人借梅花自喻,大膽說出“群芳”對自己的妒忌、排擠,兩相對比下更顯“梅”的孤傲高潔,與眾不同。“一任”二字盡顯詞人對“群芳妒”這一行為的無視不屑,他只關注自身的發展,想我所想,追求我所熱愛的,一個狷狂高傲的梅花形象躍然紙上。
(三)蘇軾詞的“淡”與陸游詞的“濃”
1.蘇軾詞:清冷的精神氛圍
相比陸游重視手法的描寫,蘇軾在《卜算子》中的描寫方式更接近白描。缺月、疏銅、漏斷、幽人、孤鴻……詞人想要描寫的意象很多,蘇軾最終采取了意象疊加的方法。這是一幅絕妙的、繪聲繪影的白描圖畫,隨著詞人的筆觸向讀者娓娓道來。
這與蘇軾個人的經歷和性格不無關系。蘇軾為人清正廉潔,重視精神的純粹,“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愛結交志趣相投之士。同時,蘇軾受佛道思想較深,更追求一種清冷的精神氛圍。與陸游相比,蘇軾的詞更具有情感的深度,也更具有獨特的個人特色,他看似輕描淡寫勾勒的一幅圖畫,蘊含了無窮深意。這也使蘇詞的詞境更深,達到后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2.陸游詞:重視直接感官刺激
陸游在詞中重視多重感官的沖擊,運用通感手法,“以感覺寫感覺”,極寫惡劣環境對梅花的沖擊,反襯出梅花頑強不屈的高潔精神。其厲害之處就在于,他進行了多角度的感官描寫,又沒有落入一般詞人創作的俗套。他看見了梅花生長環境之險惡,卻未寫梅花的顏色外貌;他感受到了“風雨”的侵襲,卻未講述這種這侵襲給人、給花怎樣的感受;他聞到了“香如故”,卻未用比喻、夸張等手法,將香氣從無形化為有形……一切都等待著讀者去細細品味,詞人的濃烈感情卻在這感官感受交織中形象生動起來。感官技巧的運用,突破了語言的局限,既增強了表情達意的審美情趣,又起到了增強文采的藝術效果。
二、兩首詞中共有的無奈寂寞意境
蘇軾與陸游在本篇中的愁情,既不像李后主詞“問君能有幾多愁,恰死一江春水向東流”,調動了江流以喻其態勢;也不像李清照詞“只恐雙溪舴猛舟,載不動許多愁”,而是層層著采,物我渾融,所寄之情不止于一端,以達曲盡其妙。
(一)“寂寞”
“寂寞”是兩首詞中都直接出現的詞,相比較而言,蘇軾的“寂寞”是通過“寂寞”物象的累加而成的,而陸游的“寂寞”則是通過惡劣環境下“梅花”意象的形態而展現的。蘇詞中的月缺、桐梳、漏斷、人幽、鴻孤,本是同一幅畫面下的景象,作者或兩兩組合,或層層推進,將多個“孤獨寂寞”的意象描繪在讀者面前,使人不寒而栗;而陸詞中的意象疊加都是極寫自然環境與現實生活的惡劣不幸,反襯出梅花的孤獨與寂寞,頑強與高貴。
從托物言志的物象來看,“鴻”與“梅”在所描繪的意境中都是孤零零的,像極了遭受政治迫害時兩位詞人煢煢孑立、形單影只的狀態,也暗示著作者內心深處難以排遣的孤獨寂寞的心情。從描寫的整體氛圍中,季節上,蘇軾與陸游的兩首《卜算子》分別寫于早春和寒冬,時間是相隔并不遠,都是萬物凋敝、尚未復蘇的時節;時間上,蘇軾是在“漏斷人初靜”的深夜有感而發,陸游是在激起其“獨自愁”的黃昏,都是易使人感到憂愁孤獨的時間。
(二)“無奈”
“無奈”與“寂寞”的意境其實是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孤鴻無奈地選擇忍受“寂寞沙洲冷”;梅花認識到再頑強生長,也終有“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命運。兩首詞,詞里詞外,無論是蘇軾還是陸游,孤鴻還是梅花,都沒能找到與現實和諧共處的方法。他們既不愿向現實妥協茍且偷安,也不希望孤身一人。在這種情形下,形成無奈寂寞的心境,在所難免。
清高如鴻,仍有驚含恨,仍有“撿盡寒枝”的困惑;驕傲似梅,也難逃“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宿命。詞境是心境的照應,對于蘇軾與陸游而言,作詞并不希望改變什么,只是明志,在明志中接受無奈寂寞的環境與現狀,學會與這個世界和解。
三、結語
在宋詞的發展史上,北宋的蘇軾與南宋的陸游是兩位不得不提的人物,兩人在詞牌《卜算子》上的成就極高。從創作意境方面來看,蘇軾注重構造“清”“幽”“淡”的意境,陸游則注重創建“傲”“險”“濃”的意境,兩首詞都體現出“寂寞”“無奈”的意境。
(中國礦業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作者簡介:焦夢妍(1998-),女,安徽合肥人,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