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三首）

桑子

黑夜馬車上的鋃鐺

落日散發著漿果的氣息

孤獨的牧馬人風塵仆仆

黑黢黢的墓碑注視著荊棘和薊草

萬物歸于沉寂

到最后，我們只看到一枚銅鈴

黑夜馬車上的鋃鐺，響著輕柔的聲音

被馴服的部分歸入幽暗

不馴服的部分成為星子

野鴿子把光埋在了翅膀底下

暮色在洗好的衣服上沙沙響

大地是花瓣凋零后的花萼

月亮——斗獸場里一只安靜的小牛犢

神在細小的事物中

那穿著白色浴袍的女人

拂曉時躺在一簇激情的蕊上

花園里有玫瑰花瓣凋零

風把它緊緊地貼在象牙白的墻上

二月的夜裹著半透明的綢緞

月亮肆無忌憚地望著它

在這里

神在細小的事物中

多子的植物和蒼山的雪花總是更為美麗

秋天葡萄色的滾圓果子

還在遙遠的根蔓間編長長的麻花辮

去年的雪下得嘹亮而豐饒

此刻的靜是它結的果實

一場深沉的睡眠，一種巨大的美

夢里你會摸到一枚珍珠的扣子

如果你需要就解開它

天地之間的威嚴

來自龐然大物的彎腰

往東，長滿水草的岸邊

有高高的山坡

我們如兩顆大行星

躺在深藍的無垠中

與塵土結合，披著光芒的長袍

太陽松開無盡的光芒

出于純粹的愛

自由在自身的反光中加冕

清晨霧起的海灘與礁石之間

她畫齊了七只海鷗

像從一場古老戰爭的硝煙中

救出奮力廝殺的兄弟

我不知道

信仰在抄近道，有人在復制自己

有人在建造紀念碑，我不知道

我有許多朋友，我們彼此信任、相愛

但本質上人是孤獨的

早年熱愛過偏袒過的人物已經死了

但權威和美學教條仍在，我不知道

大理城門下，我的車吃掉了你的將

一八四八年拿破侖加冕

一九四九年大衛·魯塞出庭指證集中營

集中營不能摧毀，我不知道

每個人身上都有隱藏的神秘

每個靈光乍現的瞬間多么新鮮

我們談論任何偉大的時刻就像我們親歷

時代精神正在對藝術進行侵蝕，我不知道

基督正以最快的速度簽名

太太們猛塞過來的《福音書》堆成了山

國家失去獨立，許多朋友悲劇性死亡

詩人唱詩班在歌唱自由與遼闊

他們中的一部分急于回到小丑、弄臣，我不知道

尼采發電報告知全歐洲人：上帝死了

米沃什拒簽，他致力于理性和非理性的復合

他說要遠離那些慣以嘲諷存在而贊美虛無的人

我們開始以統計學的方法來論證情感

事主被粗暴限制在成色非常好的展柜

用來討論惡的起源，我不知道

一團幻覺的污濁的云掠過大地

詩人的直系親屬——苦修者、哲學家們在仰望天空

內心枯竭、腐蝕敗壞時會更熱衷于虛榮和愚行

春天像又一次妊娠

太陽有最亮的光芒，最長的影子，我不知道

跑得最遠的是詩歌，只有它的目標是未知的

每一塊愚笨的石頭都在思念上一場大雪

每一條聰明的河流都很決絕，我不知道

我淹沒在陽光里，在人群里成為不完美、偶然的

多余的一部分，這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