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辭（六首）

草樹

龍泉路

三十年前我去龍泉路

手提一只小木箱

一雙拖鞋的啪啪聲

刷亮泡桐樹蔭的寂靜

“一代天之驕子”走進社會

傳達室的胖大姐目光閃亮

飛出幾只花喜鵲

此刻我一眼沒認出：她白了頭

兩邊店鋪換了多少老板

記憶在一家自行車店停下

粉紅的內胎放在水盆里轉悠

沒有氣泡。是什么地方漏了氣

下了崗，蘇大姐，坐在瓦礫前

夏良楚的單車后座上

再沒有戴芬的回眸一笑

宿舍門口也沒有吉他彈奏拉薩謠

差 異

嬰兒車里的雙胞胎

吸引無數行人的目光

他們多么親近，共享著

一奶之下的溫情世界

有些兄弟長大了就像

外墻相同的房屋

同一個屋檐的雨聲

竟是迥異的內心和應

該隱將亞伯殺死在田野上

七步詩至今在傳誦

一個源頭下來奔向不同流域

有了不同的色澤

推車人微笑著遠去。孩子啊

愿你記住今日之“相同”

明月，清風。樹枝上的黃鸝

古往今來沒有什么差異

雨滴在電線上奔跑

一滴雨在電線上奔跑

閃亮，晶瑩，忽然間就像

跑過了人生多少年路程

高壓電包著塑料皮渾然不覺

一層絕緣體給你壯了膽

它水晶般通體發亮

不是幼年走在鄉間的電桿下

聽那空中電線的嗡嗡聲

站滿了麻雀如音符

一處破皮，縫隙即深淵

不是一滴水在早晨的山谷蒸騰

而是烙鐵上吱的一聲

現在它如玉墜，回到大地的草叢中

在月湖仰望星空

走在湖邊的小徑

偶爾仰望頭上的星空

竟無法辨識：微微閃爍

是孔明燈還是某次航班飛過

混雜如一張臉在人群中

面目清晰卻模糊于謊言

唯有記憶的星空依然燦爛

在那夜色朦朧的庭院

我躺在長凳上，面朝銀河

草坪里奶奶在旁邊搖動蒲扇

階檐下爺爺坐在腳盆洗澡揚起水聲

銀河燦爛，偶有流星劃過

人語呢喃。遠處草叢螢火蟲自開合

秋風辭

今夜明月空照神龍山

秋風吹。她再不知人間的涼意

秋風吹拂田野

薄暮時分稻茬上燃起

一堆堆農人期待草木灰的篝火

放牛的孩子依著土坎

那時我們一前一后走著

風吹樹枝響。她從包里拿出一件衣裳

披在我的肩膀上

后面，暗紅的火光越來越明亮

聽 雨

雨點打著窗玻璃

濕痕楚楚可憐如同女兒

昨夜站在學校的鐵閘門里哭泣

妻子把手伸了進去

樹冠上小鳥飛向遠天

空出的巢窩如冷清的房間

一片嘩嘩聲包裹著寂靜的空洞

夜晚再不能在雨聲中酣眠

秋天了一場冷雨來襲

遍地都是寒意。黃葉飄零

一代人上了堂屋的神龕

雨水洗過的山嶺格外肅靜

也許正是這葉尖的雨滴將落未落

讓我還有理由在亭子下，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