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核大棒交接，“幻影”2000N說再見

選鋒

今時今日，距離法國著名三角翼戰斗機的核威懾變種——“幻影”2000N的退役差不多已有一年時光，而當這種機型于2018年年中說“再見”之際，它已經在法國空軍中經歷了整整30年的漫長服役期——此舉也宣告法國空中核打擊力量由“幻影”時代轉向了“陣風”時代。

法國的“第一”

無論是最初的型號名“幻影”2000P（P指滲透）還是之后的“幻影”2000N（N指核武器），這款達索“幻影”家族中專事戰術核打擊的機型顯然帶有濃重的冷戰意味。從1988年到2018年，脫胎于雙座教練機“幻影”2000B的“幻影”2000N，一直獨力支撐著法蘭西的空中核保護傘。

在“幻影”2000N出現之前，法國的空基核打擊手段不外乎老化嚴重的“幻影”ⅢE以及“幻影”Ⅳ，配套使用的則是2.5萬噸當量的AN-52型自由落體核彈。而當“幻影”2000N的原型機于1983年2月首飛成功之后，法軍的戰術核打擊能力便迅速躍入了一個新的層面。

首架量產型“幻影”2000N（序列號N301）于1986年3月交付到位于蒙德馬桑的軍事航空實驗中心（CEAM），在那里接受了嚴格的飛行測試和評估。結果表明，作為法國空軍第一款現代化戰術雙座飛機的“幻影”2000N，是實現空基核威懾的理想選擇——“足以穿透華約組織國家強大的防空體系，并在有效執行相關任務的同時生存下來?！?/p>

與被其取代的“幻影”ⅢE相比，“幻影”2000N在三個方面突顯其優勢：空中加油能力，現代導航/攻擊系統，防區外武器投放能力。和僅僅配備了基本導航套件的“幻影”ⅢE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幻影”2000N由于采用了當時全新的“羚羊”5型雷達而成為第一種具有自動地形跟蹤功能的法國軍機。

與核武器投放平臺的升級同步進行的是核武器的升級?！盎糜啊?000N配套使用全新開發的空對地中程巡航核導彈（ASMP），不僅大大提高了空中發射平臺的生存能力，還賦予法國空軍豐富的戰術選擇余地，至于AN-52核彈則被全面取代。

從法國某處基地騰空而起的“幻影”2000N

1988年3月，第一批“幻影”2000N抵達位于呂克瑟伊的第116基地，正式服務于第一個使用者——第1/4“多芬”戰斗機中隊。該中隊在當年7月宣布已初步具備了作戰能力?！盎糜啊?000N的入列令當時的法國軍方興奮不已，高調宣稱“法國空軍已進入以自動地形跟蹤、全天候晝夜精確攻擊以及自主防御系統/電子戰套件的完全集成化為標志的嶄新時代”。

客觀而論，能夠以高亞音速在低至60米的超低空高度上實施強行突防和核打擊的“幻影”2000N，以及與之配套開發的“幻影”2000D雙座常規攻擊戰斗機，確實算得上是那時全球范圍內最先進的攻擊機之一。

“對航空文化的沖擊”

繼“多芬”中隊之后，陸續有更多飛行單位接收新戰機。1989年，第2/4“拉斐特”中隊成為“幻影”2000N的第二個使用者。1990年初，以伊斯特爾為基地的第3/4“利穆贊”中隊開始換裝“幻影”2000N。兩年后，駐扎在南錫一奧謝軍事基地的第2/3“香檳”中隊也接收了一批“幻影”2000N。

前面說過，“幻影”2000N是法國第一種現代化的雙座戰機，對于習慣了“幻影”Ⅲ或者“美洲虎”攻擊機這樣的單座飛機的法國飛行員來說，新機型帶來的遠非簡單的座位配置變化——按照一些空軍軍官的說法，這簡直就是“對航空文化的沖擊”。

“幻影”2000N的座艙儀表盤，中間的高亮部位為地形跟蹤系統的顯示屏

垂尾上的印第安人圖像是“拉斐特”中隊的標志

不過，在經歷了最初的不適應之后，各中隊很快就認同了雙人機組的明顯優勢，不論是前座的飛行員還是后座的領航員，都承認雙座機的優勢在惡劣天氣狀態下的高速飛行和低空飛行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法國人精心開發的自動地形跟蹤系統使“幻影”2000N具備在夜間和全天候條件下實施超低空飛行的能力——訓練時的飛行高度通常低至90米，而在戰時可以更低。在北約的軍事學說中，類似的低空突防一直是滲透蘇聯一華約防空體系的最可靠方式之一。

這種低空突防有賴于雙人機組的配合。具體而言，飛行員要負責監控地形跟蹤雷達的垂直平面，而后座領航員則負責水平面的導航。用于地形跟蹤的“羚羊”5型雷達還提供多種空對地模式，可以完成諸如地圖繪制和搜索/跟蹤等任務。

達索公司的設計師曾表示，“對于地形跟隨飛行而言，雙人機組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特別是在復雜的戰術環境中，領航員的存在有助于顯著減少飛行員的工作量，從而提高其對于戰術情況的了解和判斷?！贝送猓诰o急情況下，“幻影”2000N還會自動進入5.5g過載拉起狀態，快速飛離地面。

“幻影”2000N的交付過程伴隨著結構改進和性能提升。在完成了第一批次的25架飛機之后，達索將新下線的“幻影”2000N提升至NK2標準，總共有44架“幻影”2000N以NK2標準交付，而之前的NK1批次也陸續提升到了NK2標準。相比較而言，之前的NK1批次只能發射ASMP和瑪特拉“魔術”2型紅外制導空空導彈，NK2標準則旨在提升“幻影”2000N的綜合作戰能力。

新標準賦予了“幻影”2000N使用一系列非制導常規武器的能力，包括500磅（227千克）和550磅（250千克）等規格的航空炸彈，以及配套開發的BAP-100反跑道炸彈和BAT-120反裝甲炸彈等。每具BAT-100和BAT-120都包括18枚獨立的子彈藥，采用單層3排，每排各3枚的9枚裝復合掛架，以兩具掛架組合的方式掛載于“幻影”2000N的機腹中線部位。

不止一次升級

NK2標準的另一項主要內容是引入了導彈發射探測器（DDM）。使用雙色紅外成像技術、實現360度全方位角覆蓋的DDM在來襲導彈剛發射即可探測其紅外特征，隨后跟蹤其軌跡并發出警告。DDM與“幻影”2000N的自衛套件完全集成，可以自動觸發箔條和曳光彈，從而大大提高了飛機的生存能力。根據飛行員的說法，DDM裝置“非常有效，誤報率很低”。

然而，與“幻影”2000C/B和“幻影”2000-5F截擊機配備的RDM、RDI和RDY火控雷達相比，“幻影”2000N的“羚羊”5型雷達的空對空模式功能極其有限，只能追蹤極少數空中目標，“幻影”2000N也不具備使用遠程空空導彈的能力。同“孿生”開發的“幻影”2000D相比，NK2標準的缺點之一是無法使用常規精確制導武器，這使得“幻影”2000N在新時期的常規戰術環境中幾乎毫無用處。

掛載4枚GBU-12“寶石路”激光制導炸彈的出擊狀態

“幻影”2000N雙機伴飛

于是從2009年開始，有30架“幻影”2000N被陸續升級到NK3標準，以便使這種飛機能夠在保持核威懾能力的同時，提升戰術打擊能力。升級后的“幻影”2000N能夠發射性能得到顯著改進的新一代空對地戰略巡航核導彈（ASMP-A），也能夠使用美國的“寶石路”系列激光制導炸彈。

NK3標準還包括一個內置GPS接收器，用于校正機上兩個慣性導航系統的導航數據。不過，“幻影”2000N的機組仍被要求接受這樣的訓練，即在無需依靠GPS信號的情況下也能準確自主導航，這可以被看作是法國堅持獨立國防政策的一種體現。

新標準本身也是一個不斷改進的動態化過程，其最終改進是NK3-2R標準，主要內容是提高“幻影”2000N在面對新一代威脅手段時的自衛能力，包括配備高靈敏度雷達預警接收器和C2型干擾機，前者可以探測到發射位置更遠的導彈，后者則可以同時處理多個威脅并具有更高的干擾效率。

然而，不論技術細節如何不斷提升著“幻影”2000N的戰斗力，但這種飛機的一個問題始終沒能解決，那就是“幻影”2000N從未配備過瞄準吊艙，因而無法獨立鎖定目標。在執行任務時，必須由另一架伴飛的飛機（通常是“幻影”2000D）來提供對目標的激光照射鎖定。盡管這是一個明顯的短板，不過“幻影”2000N的機組們將這種編隊行動美稱為“混合戰斗機操作（MFFO）”，給人一種高端化的感覺。

唯一一次擊落

雖然是專為核威懾而生的機型，但是“幻影”2000N具備攜帶常規武器的能力，因此入列之后并未“養在深閨”，而是在多場地區沖突中有過實戰記錄。

“幻影”2000N的實戰始于2014年9月的“北風行動”，這是法國為了協助伊拉克打擊伊斯蘭國所展開的軍事行動。在中東地區值勤的9個月周期中，“幻影”2000N總計投放了186枚精確制導武器，據稱產生了顯著效果。

1994年，北約開始介入波黑戰爭，法國在其中充當急先鋒，于“紅隼行動”和“審慎行動”中分別部署調用了“幻影”2000N。其中在1995年的8月30日，由飛行員弗雷德里克·席弗上尉和領航員約瑟·索維格內中尉駕駛的1架“幻影”2000N被波黑塞族武裝用肩扛式防空導彈擊落于波斯尼亞的佩爾地區。兩人雙雙跳傘并成為俘虜，后于當年年底獲釋，之后在接受法國媒體采訪時表示自己受到了“良好對待”。

這架倒霉的飛機隸屬于法國空軍第2/3“香檳”中隊，它創下了一個糟糕的記錄：成為迄今為止法軍的“幻影”2000系列飛機在戰斗中的唯一損失。事實上，就在這次戰損后不久，“香檳”中隊就整體換裝為“幻影”2000D，成為“幻影”2000N使用者中第一個告別該機型的單位。

在法國前總統的薩科齊宣布了新一輪國防預算削減案后，“幻影”2000N的第一個使用者第1/4“多芬”中隊亦于201 1年初在呂克瑟伊解散，從而使法國空軍的核中隊從三個減少到了兩個。

法軍展示對核中隊基地的嚴密保護

硬質機棚內的“幻影”2000N

在同一年，掛載常規武器的“幻影”2000N再度上陣，參與了法國空襲利比亞的行動。這次行動暴露了“幻影”2000N的另一個不足，即便臨時加裝了用于加密通信的語音模塊，這種飛機仍不具備和友鄰單位有效溝通的通信能力。結果與之伴飛的“幻影”2000D在目標鎖定者之外又多了一個身份，擔任“幻影”2000N的通信中繼站。

201 1年底，法國空軍再行調整，第3/4“利穆贊”中隊在伊斯特爾基地悄然解散，于是只剩下第2/4“拉斐特”中隊繼續使用“幻影”2000N。在四個核中隊里單單保留“拉斐特”，可以說是法國希望加強法美關系的表現：“拉斐特”之名源自一戰期間在法國空軍中參戰的美國志愿飛行員所在的中隊名號，法方認為其中蘊含著“強大的歷史聯系”。

從2015年到2016年，“幻影”2000N重回中東地區，之后又隨“拉斐特”中隊在非洲展開行動。盡管已是唯一存在的“幻影”2000N中隊，不過“拉斐特”在2016年的飛機保有量達到23架，創下該中隊在編架數之最。

那時的“幻影”2000N還進一步提升了火力配備，可攜帶的GBU-12“寶石路”激光制導炸彈的數量從2枚增加到4枚，這使得“拉斐特”中隊的機組們可以高興地宣稱他們飛機的掛彈量達到了“幻影”2000D的兩倍。

到了2017年，法國空軍的“幻影”2000N進行了全球反恐斗爭大背景下的最后一次作戰部署。從4月到9月，2架“幻影”2000N和2架“幻影”2000D進駐乍得的恩賈梅納，而同等型號和數量的另一批“幻影”駐扎到了尼日爾的尼亞美。值得一提的是，這還是“幻影”2000N第一次部署到非洲大陸。

“影”褪，“風”起

與非洲之行同時進行的，則是“幻影”2000N列裝數量的持續削減。自2016年達到裝備峰值后，“幻影”2000N在“拉斐特”中隊的裝備數量在2017年4月減為20架，同年12月降至15架。

盡管已難稱先進，“幻影”2000N的使用者仍然保持著足夠的熱情?！袄程亍敝嘘牭母敝嘘犻L西里爾少校在2017年就曾表示，“幻影”2000N已經在多個場合證明其能力，“它允許我們在惡劣天氣中執行低空突防，它的抗干擾能力極強，且不易受到網絡攻擊的威脅，這或許反倒是其‘高齡的一個優勢?！?/p>

在服役的最后幾個月里，“拉斐特”中隊仍以飽滿的狀態保持全勤運作，繼續掌握著可靠的威懾力量。到了2018年4月，最后一架部署在海外的“幻影”2000N奉召返回法國，這意味著“幻影”2000N已進入完全退役的倒計時。

鑒于“幻影”2000N和“幻影”2000D這兩種型號之間的高度通用性，退役后的“幻影”2000N的機身將分解為備件回收儲存，以支持“幻影”2000D繼續服役。只保留2架完整的“幻影”2000N，交由達索公司與法國飛行測試中心共同使用，以用于特定的試驗項目。

“陣風”戰斗機（前兩架）是“幻影”2000（后一架）的接替者

演練飛行時的情景

接班人早已明確，那就是同樣由達索研發，號稱“全能戰機”的“陣風”戰斗機，而完全告別“幻影”2000N之后的“拉斐特”中隊就將換裝“陣風”的核威懾型號。自2017年開始，伊斯特爾基地的大批專業人員就已經移駐圣迪濟耶——“拉斐特”中隊的新基地，以確保后者在換裝后能夠順利延續核威懾的相關職責。

2018年6月26日，最后一批“幻影”2000N在伊斯特爾全部退役，從而正式宣告法國核大棒的“幻影”時代結束。退役儀式上，西里爾少校不無感傷地表示：“雖然在航程上無法和B-52H相比，就生存能力而言也不及B-2A，但是‘幻影2000N在漫長的歲月里提供了始終如一的高質量服務?！碑斎贿@位中隊指揮官也指出，“存在于舊機型上的諸多缺點都將經由列裝‘陣風而得以克服，‘陣風將為我們繪制出一幅在戰術數據鏈高度共享狀態下實現高效突防的美好圖景?！?/p>

2018年9月，新生的“拉斐特”中隊開始在圣迪濟耶接收“陣風”B型雙座戰斗機，繼續扮演自己在法國核戰略中的重要角色。與此同時，裝備同款飛機的第1/4“嘉斯科涅”中隊亦進駐不斷擴張的圣迪濟耶基地。

從1983年首飛到1992年停產，先后共有75架“幻影”2000N問世，它的離開標志著法國戰略力量朝著“全陣風”的方向邁出了決定性的一步，法國的戰略威懾手段也隨著多任務“陣風”的全面列裝而發生深刻改變，而這一改變至今仍在進行著。

[編輯/行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