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巨頭發家史背后的美軍影子

李天陽

對大部分中國民眾來說，物流或許意味著焦急等待快遞小哥送來的網購商品，滿懷期待地打開包裝盒。但近期的聯邦快遞“錯投”華為包裹事件，讓我們看到物流背后國家利益博弈的一面。事實上，物流與政治軍事從來就密不可分，“物流”與“后勤”“后勤學”在英文中本就是同一個詞——“logistics”。盡管現代商業宣傳對物流業做了各種包裝，但《牛津辭典》的定義非常明確：“logistics”是“在戰地管理軍事物資的運輸、供應和維護的科學”。

伴隨戰爭而生的物流業

一般認為，現代物流源于美國二戰后的軍事后勤，但人類歷史上有文字可考最早的戰爭，公元前1482年發生的麥吉多之戰中，就有了后勤補給的記述。中國古代也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等軍事物流觀念。但在落后的生產力條件下，擺在統帥面前的后勤供應選擇只有兩種：要么用人扛、畜馱、車船運的方式把所有物資帶在身上，這將導致軍隊負擔沉重；要么縱兵搶掠，這是培養紀律嚴明軍隊的大忌。

隨著大航海時代到來，西班牙、葡萄牙等國陸續崛起，但這些“新帝國”面臨兩個新問題：其一，如何把本國工業品向全球輸出，同時在全球掠奪原材料運回本國工廠；其二，如何實現軍隊和物資向海外殖民地的遠距離投放。這些都催生了現代物流業的誕生。法國皇帝拿破侖率先對軍需供應做出重大變革。在他之前，西方軍隊的后勤保障主要依靠軍需商人或者就地掠奪；從他開始，后勤成為軍隊的主要內部職能。

鐵路的發明再次革新了物流業，鐵路運輸極大地擴展了軍隊機動性和覆蓋面。在美國南北戰爭和普法戰爭中，借助鐵路快速將軍隊和物資投放至前線，被認為是后勤現代化的主要案例。

一戰開始后，西方國家普遍采用的動員制催生出橫跨歐洲大陸的數百萬龐大軍隊，大規模的火炮、機槍和飛機火力推動彈藥需求量的急劇增加，馬車和鐵路的供應能力此時已經到了極限。在1918年的春季攻勢中，德軍原本已取得初步勝利，卻由于后勤跟不上軍隊前進的速度而導致先勝后敗。

二戰期間，現代軍隊物資消耗的急速增加，對后勤管理和規劃的要求進一步提高。在北非戰場上，隆美爾的德國坦克軍團因為嚴重缺乏燃料，面對盟軍的進攻毫無還手之力。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盡管盟軍需要在歐洲、大西洋、美洲和太平洋之間的廣闊區域調配海量的人員和物資，但通過巧妙的統籌安排，盟軍后勤部門最終完成這些任務。二戰后，這些寶貴的經驗被總結和發展為后勤管理學，并引入經濟部門，最終影響到數十億現代人的生活。

物流巨頭與美軍聯系緊密

美軍在歷次戰爭中都十分注重動員和利用民間物流資源。這也是物流業與國家利益密不可分的體現。全球海運領域的龍頭老大——丹麥馬士基集團的發家史，就極好地證明了這點。馬士基家族在二戰前夕一共擁有36艘船，在全球航運界只能算是不起眼的小角色。1940年4月，丹麥被德國占領，27歲的馬士基·邁克凱尼·穆勒被迫流亡美國。1940年6月10日，馬士基乘坐的船只駛入紐約港時，他的心中充滿焦慮：當時歐洲正處于水深火熱中，公司的未來也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更糟糕的是，為防止海上資產落入軸心國之手，美國于1941年接管了在美的所有丹麥商船控制權。

沒有想到的是，這反而成為馬士基家族翻身的絕佳時機。馬士基依靠紐約上層名流圈的關系，主動為美軍提供航運服務。盡管美軍利用馬士基的船只運送物資及軍事情報，導致半數船只沉入海底，但正是由于這個淵源，美國政府戰后一直厚待馬士基，不但返還其被征用的船只，補貼相應的使用費和折舊費，馬士基每年還能拿到價值幾億美元的政府合約，并由此崛起為世界第一大海運公司。

當今世界規模排名前二的兩大物流公司同樣與美軍關系密切。1907年成立的聯合包裹經歷過一戰和二戰的洗禮，而1971年創立的聯邦快遞，其創始人弗雷德·史密斯更是兩次參加越南戰爭并受勛。他承認，“我的人生轉折不在于創建了聯邦快遞，而在于越戰?！比绻闵?989年被聯邦快遞合并的飛虎航空公司，前者的軍方背景就更為濃厚。這家貨運航空公司是二戰美軍飛虎隊成員之一的羅伯特·普雷斯科特所創建，早在朝鮮戰爭期間，飛虎航空就主力經營軍事包機，支援美軍在亞洲的行動。

從海灣戰爭到伊拉克戰爭

發達的現代物流業反過來也支撐了美軍的海外行動。例如海灣戰爭期間，海灣地區與美國本土海上航線長達1.7萬公里，空中距離也有1.1萬公里，但美軍動用包括106艘商船在內的強大運輸力量，在5個月將55.4萬軍隊和配套物資從本土和歐洲的軍事基地集結到海灣地區，相當于把一個美國中等城市搬到伊拉克。美國時任總統老布什1990年8月7日正式下達出兵命令，8月15日美軍的海上預置船就在沙特港口卸下了第一批裝備物資，物流效率之高前所未有。如果說在海灣戰爭期間，美軍士兵還只能用紙和筆來尋找集裝箱，那么在10年后的伊拉克戰爭期間，美軍已經給每個運至伊拉克的集裝箱安裝了芯片。美軍士兵可以用手持掃描設備快速定位他們所需要的物資，要找到某個特定的集裝箱只需要不到20分鐘。

包括麻省理工學院在內的美國高等學府，都對物流業投入了極大的興趣和精力。美國企業界也非常青睞那些經歷戰火洗禮的物流官。曾經的零售業巨頭西爾斯就雇用了海灣戰爭中的美軍首席物流官，讓他在民用物流領域繼續大顯身手。可以說，大國競爭也是物流業的競爭，大國必有強大的物流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