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濃霧也有路燈，風雨漂泊也有歸舟

三月清圓

小編叨叨叨：你會因為一句話突然改變嗎？沒有療效那么明顯的雞湯，所有能讓我們痊愈的湯藥，皆因我們內心并不想被真的打倒。

——林木木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我們便馬不停蹄地從高二樓搬進了高三樓。

搬進高三樓的第一個晚自習，大家的學習熱情格外高漲。我正準備把教材習題塞進桌洞，卻在桌洞里發現一個嶄新的計劃本。我翻開本子，想看看是誰遺落的，卻只發現了扉頁上的一句話：山野濃霧也有路燈，風雨漂泊也有歸舟。署名是“即將解脫的學姐”。

我將計劃本隨意夾在一本書里——高三到來得猝不及防，昨天我才踏進校門，今天教室里就掛上了倒計時牌子，對此我只覺得心煩。

這種心煩維持了很久，久到上一屆高三學長學姐報完了志愿，久到我們正式成為高三學生，久到高考倒計時的百位數從三變成了二。我左顧右盼，發現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心煩。有人正緊皺眉頭刷題，有人正雙手撐著腦袋背政史地，他們都有目標，我與他們似乎隔離開來，為此我惶惶不可終日。

數學的一個小測驗后，我拿著六十多分的數學卷子準備迎接國慶節的長假。本想好好放松一下，沒想到班主任又布置了五篇議論文的作業，我看著課桌上那一沓一沓的卷子，果斷選擇上網抄五篇來應付。

抄作文的過程中，我看到了一篇作文里引用《清單人生》的一句話：“如果一個人閉上眼睛，保持足夠長的時間，就能想起為她為了自己做出選擇的所有時刻，抑或是意識到她從來沒有為自己做出過任何選擇。”

我從不信有人能夠因為一句話而奮發圖強，但不可否認，這句話如醍醐灌頂，我真的從來沒有為自己做出過任何選擇。隨波逐流是我的處事方式，與世浮沉更是我認為的“不二法門”。

我突然想要努力了，或許是因為這句話，或許是因為學姐留下的嶄新的計劃本。

有地方三千流云向下淌，有地方正鶯飛草亂長，可這些都與你無關，你高三了。回校以后，想通的我將這句話一筆一劃地寫在計劃本的扉頁。

這是我第一次做選擇，我選擇認真并努力，我不想以后閉上眼睛回想，發現自己這一生都從未努力、拼搏、選擇過。

然而我剛燃起的一番斗志，在數學老師講起上星期考的卷子時險些被澆滅。數學老師說：“你們現在都高三了，而且這份卷子里的題我都講過多少遍了？那些沒及格的人還想上大學？”

考卷上鮮紅的“68”刺痛我的眼睛，這次的小測驗的確簡單，我也覺得它簡單，可我就是及格不了。那些知識我學過，那些題我聽過，可學過不等于學會，聽過不等于聽懂啊。但為什么學不會聽不懂？歸根到底，問題還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我不敢問題，拔高的題不敢問，怕聽不懂，基礎的題更不敢問，怕暴露自己的聽課狀態。日積月累，不會的東西越來越多。

我緊緊握著紅筆，不是說要努力的嗎，那就從問問題開始吧。我把不太懂的問題全都做好標記，下課以后跟著數學老師去了辦公室。

數學老師沒急著跟我講題，她看到我的成績就先來了一番說教。不愧為數學老師，邏輯嚴密，字字切中要害。我文綜和語文英語的成績都不錯，可大多數文科生也都是這樣，文科生最重要的終究還是數學。

都說數學萬變不離其宗，可我偏偏怎么找也找不到它的宗。上午剛問過的題，下午再做還是不懂，只能再去問她。我幾乎每節課間都在辦公室和教室之間穿梭。

數學老師是所有老師里脾氣最不好的一個，講題講得生氣了，恨不得拿戒尺打我的手。每次她講到生氣，我站在旁邊不敢說話，都能想起初中學過的《送東陽馬生序》：“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俟其欣悅，則又請焉。”

最后的結果也是“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又一次數學測驗，我終于及格了，比上次進步了將近30分。

數學老師念成績時對我點點頭，說：“還算有進步，這次卷子不難，不要驕傲。”我突然覺得，數學老師似乎越來越不像我記憶中兇巴巴的模樣。

一模前幾天下了一場大雪，高三樓外全是高一高二的學生在掃雪。

透過窗戶，我依稀能看到他們在雪地里打打鬧鬧，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落白了枝干，落白了高樓，落白了山川，在那一點接一點，一片連一片的白里，我突然想放松下來，沉溺于這場雪里。政史地太枯燥、語數英太乏味，而且學習真的好累，不如停下來。

恍惚間想起了我寫在計劃本上的話，三千流云淌、鶯飛草亂長、大雪落峰嶂，這些都與高三的我無關。我將注意力重新放回習題上，暗自懊惱剛才走神的功夫足以讓我再多看幾眼數學概念。

之后的一個多月，我像個陀螺，被名叫一模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夜以繼日地旋轉。考試一場連著一場，每一次查詢成績和排名都是一場豪賭，叫人心驚肉跳。

好在每次發揮得都不錯，我高高興興地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過春節，我將要離開宿舍時，看到了鏡子里的自己——熬夜背書背出的黑眼圈、作息不規律長出的痘痘、隱藏在黑框眼鏡后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我突然有點難過，我也是個女孩子啊，哪個女孩不想整天漂漂亮亮的？

可是在換個新發型的時候，有人正在換一種解法算題;在對臉涂涂抹抹保養皮膚的時候，有人正匆匆洗了臉挑燈夜戰，甚至于你多照一分鐘鏡子，就有人在這一分鐘之內超過你。

我關上宿舍門，從書包的夾層抽出單詞書下了樓。這是我做的第二個選擇，變美和學習對于一些人來說可以共存，可對于我，便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二者，我只能選擇一個堅持下去，我最終選擇了學習。

大年三十的晚上，客廳傳來春晚主持人的倒計時，然后樓下傳來煙花盛開的聲音。煙花絢爛奪目，連星辰也被它的光芒嚇得黯淡。我把手攢成拳，再慢慢打開——我自己為自己放了一朵煙花。這是新的一年了。

對于文科生來說，莊子的幾乎每句話都是哲學考點，他曾說過：“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我們剩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快忘了我當時為了什么突然努力，但我牢牢記得我要努力。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六月一號，高考倒計時上的數字變成了6，班主任給每個人發了一根棒棒糖。那是在這秣馬厲兵的一年里，大家最輕松的一天。

六月八號的下午，考完英語，我離開考場，看著蔚藍無比的天心生感慨，這場十二年沒有硝煙的戰爭，終于結束了。磨槍挫劍，披堅執銳，如今終于可以解甲歸田。

我找到學姐留給我的那個計劃本，打開扉頁，在我當時寫的那句話后加了署名“一個努力過的學姐”。然后將它放在我的桌洞里。

六月二十八號，我回到學校報志愿，路過我的班級，里面滿是陌生的臉龐，我看到我的位置上坐著一個清秀的男孩子，他正低著頭寫題，我站在窗口，像完成一個神圣的儀式一樣，無聲地說了一句“加油”。

回首高三一年，像一本樸實無華的書，八月底，我站在心怡的大學里再次捧起讀它，卻生起諸多感慨。

我還是很喜歡學姐留給我的那句話，想送給那個學弟，也想送給你們：山野濃霧也有路燈，風雨漂泊也有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