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為 陳忠
現實題材作為現代戲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當下戲劇創作的熱點領域,而沈陽評劇也正是以現代戲的創作蜚聲華夏,尤其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以來,沈陽評劇對中國戲曲發展的最大貢獻集中體現在其現代戲創作中。回顧其發展歷程,沈陽評劇不乏貼近現實生活、表現當代社會的現實題材創作,韓派的《小女婿》《山里人家》《尋常百姓》,花派的《風流寡婦》《疙瘩屯》,筱派的《這樣的女人》等,沈陽評劇“韓花筱”三大流派都有現實題材的代表作品。沈陽評劇之所以在現代戲領域成果斐然,有兩個得天獨厚的條件,一個是與現實主義戲劇的密切關聯,一個是評劇評古論今與東北社會現實的深度融合,這其中最為耐人尋味的的例證就是《小女婿》。該劇雖然是當時宣傳新《婚姻法》的作品,但卻與當時的現實生活緊密相連,與那個時代人的所思所想息息相通,不僅是評劇現代戲的精品,更是評劇現實題材的經典。“《小女婿》合理的人物設置,鮮活的人物形象,典型的性格特征,使其當代依然令人嘆服。憨厚淳樸的田喜,清新純情的香草,市儈油滑的陳快腿,霸道刁蠻的羅寡婦,都飽含獨特的性格魅力。尤其在音樂唱腔上的成就,《小女婿》更是影響深遠,那曲‘小河流水……更是被傳唱了幾十年。”①這也從一個側面凸顯出音樂創作在現實題材戲曲創作中的重要性。
現實題材的戲曲創作離不開現實生活,它必須到當代生活中去感悟人生、體驗情感、搜集素材、尋求趣味。而將生活升華為高度程式化的戲曲藝術,這種創作又必然面臨戲曲化的問題。生活化和戲曲化,不僅是現實題材戲曲創作的要點,也是戲曲音樂創作的關鍵,并且,戲曲音樂的創作也正是戲曲化的最重要手段。戲曲音樂是戲曲劇種重要的形式特征,其由演唱和器樂伴奏兩部分組成,以音樂展示劇情,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戲劇矛盾沖突的發生發展,既與戲劇表演緊密結合,又要為戲劇表演服務。近年來,通過作曲家對戲曲音樂的不斷嘗試和探索,戲曲音樂在演唱形式、唱法、樂隊組成以及和聲、曲式、復調、配器等作曲技術上產生了全新的拓展,評劇的音樂創作也是這其中格外引入關注的藝術景觀。同時,藝術實踐也反復證明,凡能流傳下來的戲曲唱段大多離不開美妙的旋律。
評劇《山里人家》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沈陽評劇院創作排演的劇目,其不僅是“韓派”現代戲的代表作,也是沈陽現實題材戲曲的杰作。評劇《山里人家》是劇作家黃偉英的成名作,并由此奠定了其內在情感飽滿,樸實、大氣、濃烈的創作風格。該劇以大山里的農村生活為背景,以秋鳳與天成和天業兄弟的情感糾葛為線索,表現了農村北方人生存的困惑與現實。《山里人家》與《疙瘩屯》也是導演楊曉彥的代表作,該劇同時也是作曲家何世欽、陳錦生、王其珩、龔榮光一次經典的合作。1991年由“韓派”傳人宋麗和楊龍雙、周丹領銜,《山里人家》首演于第三屆沈陽藝術節,其后該劇獲得第二屆文華新劇目獎,主演及主創獲得表演獎和音樂創作獎。
評劇《山里人家》有著大山一樣深沉而內斂的情感張力,尤其是《山里人家》的音樂創作整體而豐富,細膩且哀婉,個性鮮明,頗具特色,在評劇音樂發展上有著重要的探索價值。現實題材的戲曲創作往往聚焦當下的社會現實,它不是空泛的藝術表現,也不是唯美的舞臺呈現,它要求創作者屏氣凝神于典型而具體的舞臺情境,因而往往離不開特定的環境和地域特征。《山里人家》的主題音樂就是選用了富有東北地方特色的民歌和地方戲曲調,音樂的總體格調以東北搬運號子為基礎,吸取了東北民歌《瞧情郎》和二人轉的語匯,彰顯出濃烈的地域化音樂特征。同時,該劇依據旋律的增大、縮小、變形等作曲技巧,并通過調性、調式上的對比和旋律,以及轉調、離調等變奏手法,使同一主題旋律產生了豐富的內涵,并根據時代的需要,充實了新的旋律。經過多種作曲技法的變化,使其適于歌唱,表現出山里人樸實、倔強、剛毅的性格。這一音樂主題的個性很強,它以東北民歌《瞧情郎》的旋律為基礎,經過加工提煉,塑造了山區青年男女富有個性的音樂形象,并以此為基點表現他們對愛情與婚姻的追求。
評劇《山里人家》主題音樂貫穿全劇的創作手法,讓我們感受到了主題變換的貫穿使用,但同時其音樂也蘊涵著鮮明的時代氣息。現實題材的戲曲創作是現代戲的當代闡述,它離不開時代的審美特征,也只有基于當代的藝術創新才能奏響現實題材的最高音。評劇《山里人家》戲曲音樂與西洋音樂作曲技術的結合,使唱腔創作與器樂寫作的自然融合達到更高的水準。該劇在唱腔創作上強調樸實、明快、抒情、細膩、溫柔、深沉,柔里含剛的音樂特征,與該劇深沉內斂的內心情感深度交融,至今對現實題材的戲曲創作也具有借鑒意義。《山里人家》全劇的演唱方式極其豐富,獨唱、對唱、重唱、合唱豐富多樣,互相襯托,又格調相融,和諧統一,富于整體感。尤其是其過門音樂首次采用女聲伴唱,用哼鳴連接,清新別致。該劇唱腔創作除評劇原有的反調、慢板、原版、二臺板、大悲調等板式外,還根據情節及人物的需要設計了一段以歌曲中單三步曲式為基礎,并與板式混合的新版式,既不脫離評劇的音樂特征,又有進一步的拓展和豐富。
現實題材戲曲是表現當代的作品,往往是既有藝術經驗的空白點,因而必須在繼承傳統中求新。創造唱腔是戲曲音樂的主體,旋律是音樂最主要的表現手段。富有特色的旋律曲調能塑造出感人動人的音樂形象,表現特定的思想內容和思想情感。戲曲音樂的創新與伴奏的創新,促進戲曲音樂發揚光大,為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就必須在發展中繼承傳統,在創新中求發展。
現代評劇《山里人家》的音樂創作在配器、樂隊、編制上也很有特點,其配器突出評劇特點,突出民樂,突出唱腔,但絕不喧賓奪主,既能烘托演員的唱腔,又不是簡單的跟隨。《山里人家》在配器上對板胡、二胡、琵琶、管子、大提琴等樂器的使用,突出了評劇音樂的特點,同時樂隊的伴奏及音色采用了混合樂隊與電聲,電聲樂器、打擊樂產生了多層次和聲的立體舞臺音響,不但富有強烈的時代氣息,也滿足了現代化劇場中多層次的傳播要求。
現代戲戲曲音樂的創作非常復雜,現實題材的音樂更具有挑戰性。技巧的創新是有形的,而思維的創新是無形的。技巧的創新凸顯著藝術思維的新意,也承載著創作觀念的創造結晶,而藝術思維的更新永遠是藝術創新的源頭。戲曲音樂創作技巧的創新,可以從旋律的創新、和聲和配器的運用上得到體現。而戲曲藝術思想的發展則是一次次在既有的高地上的突破和升華,從這個角度而言,《山里人家》的音樂創作,對于當下的現實題材戲曲創作,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價值。
注釋:
①鄭永為《三重門:現實題材的戲曲創作》,《上海藝術評論》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