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顆子彈穿過

鄭安之

“我是整個銀河系里最聰明的機器人，有我在，不必擔心。”我的機器人A一臉悠然。

“聰明歸聰明，明天要是不勝利，地球就完了。”我憂慮地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踱步。

地球文明已經發展到了極限，地球上的資源被開采殆盡，人類想要維持生存，就要去其他星球。有限的能源引起了爭奪，明天就是開戰的日子。

“我已將世界上從古至今所有的知識全部輸入數據庫中，很快就會導入芯片，每個地球人都會配發，再輔以高端武器，不愁打不贏。”A這樣告訴我。

可我還是不放心，身為最高領袖，我怎么能如此輕易地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芯片上？雖說A是信息化時代最高端的產物，全世界的網絡中樞都掌握在他手中，他的錯誤率基本為零，他辦事也不會有問題，但仍然有一個聲音在猛烈撞擊著我的心，似乎在預示明天會失敗。

我的擔憂絕非毫無緣由。地球人已經很久沒有自主學習過了，早在300年以前，所有的學校已全被拆掉，紙質書本也一概被焚毀了。人們做事完全依靠高科技，倘若需要了解什么，只需幾秒鐘便可以植入新的知識。當然，交際也不再被需要，只要動動手指，搖晃幾下腦袋，超級互聯網就會立即把信息傳輸到另一個人的腦子里。

我不敢告訴外界，幾年前最新的秘密解剖實驗已經證明，地球人的大腦已萎縮到一顆乒乓球大小。

我與他們不同，我是更早之前經過學習當上世界領袖的。超現代醫學延長了我的壽命，使我近乎長生不老。和我一樣的人還有幾個，大部分都在這個指揮中心做著高官，他們此時正在會議室等著我去開會。

緊急商討結束后，我們決定按原計劃執行戰略部署。沒過多久，新的芯片就被植入每個人的大腦。A說，地球人一定會更有智慧、更有戰斗力，勝利定會到來。我也希望他說的能成為現實。

第二天，一個據稱是敵軍派來的談判員走進我的辦公室。

“我覺得，我們不用打了。”他張口便說道，“你們輸定了。”

我吃了一驚，但隨即表現出冷漠的神色，慢慢說道：“還沒打呢，別那么早下定論。”

“從我俘虜的那幾個地球人來看，你們根本就沒有什么戰斗力。”

聽了這話，我忍不住露出怒容，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我想要辯駁，卻被他打斷了。

“他們竟然連蘇格拉底是誰都不知道，對莎士比亞也一無所知。你們已經愚蠢到這種地步了嗎？連你們自己文化中罕見的智慧都要拋棄？在我看來，現在你們地球人就如同只會打仗的木頭，沒有感情，沒有思考，碰到我們一點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我看向A，A也看著我：“我覺得那些知識沒有什么用，既不能創造出經濟價值，也不能增加生活技巧，人們都不太愿意在芯片里添加這些知識。早在20年10個月3天6時8分7秒前，蘇格拉底就從信息庫里被移除了。”

這好像是我定下的標準。當時我想，在戰爭面前，那確實沒什么用。

“槍斃他，進攻！”我命令道。敵軍談判員在一秒鐘內被降解成原子，我們的人民從牢不可破的房屋中走出，個個全副武裝。

敵軍的飛船里也涌出了人群。但此時此刻，地球人沒有一發子彈出膛。

我看著外界傳回的影像，拍桌大叫：“為什么不開槍？！掃射啊！你們在干什么？！”

令我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敵軍從容地走向我的軍隊，又淡定地從衣袋里掏出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遞給他們。一支槍落地了，兩支、三支……“咣當咣當”的聲音不絕于耳。

那四四方方的東西，原來都是書！我瞪大眼睛，看到地球人席地而坐，用顫抖的手翻開書頁，然后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敵軍則一個個拾起地球人的槍，頂住了地球人的腦袋。

“我給士兵的芯片設計程序時，限定遇到敵人時才進攻。顯然，剛才贈書給士兵的敵軍因為沒有舉槍進攻，所以沒被士兵們劃為敵人那一類。”沒等A說完，槍響了，戰爭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為什么？為什么？！”我憤怒地掄起椅子扔了出去。

“轟”的一聲，指揮中心的門被炸開了。

“給予智慧的人是值得被感謝的。而你，只會奴役別人。”敵軍首領一邊走進來一邊說。

我萬念俱灰，直到一顆子彈穿過我的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