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鄉神韻

楊漢光

蒙山縣長坪瑤族鄉就像一位隱居在大山深處的少女，吸引著我和幾位朋友去探尋她的神韻。

從縣城出發，向東北走幾公里，就進入古修自然保護區。極目遠眺，蒼山如海，美不勝收。遠處有一座山峰，高出群山之上，那是全縣最高峰倮倮頂，一條薄薄的云霧帶，圍繞在倮倮頂的脖子上，仿佛給它戴上了一條潔白的紗巾。

倮倮頂上有石凳、石桌、石棋盤和石棋子，相傳仙人曾下凡在那里對弈。一個叫黃大的小伙子上山采藥，站在旁邊看他們下棋。兩位仙人一邊下棋，一邊吃仙桃，吃不完的，就丟在地上。黃大餓了，把仙人丟棄的仙桃撿起來吃，剛吃了幾口，就身輕如燕，升天成了仙人。

黃大做了神仙后，無比寂寞，就返回人間，打算度一個人成仙和他做伴。黃大挑來選去，最后選中一位叫茶妹的瑤族女子。黃大跟茶妹約好，當天晚上雞叫前，度她升天成仙。晚上，茶妹悄悄溜出村寨，來到山坡上跟黃大見面。可就在成仙的緊要關頭，茶妹猶豫了，她頻頻回頭遙望熟悉的小山村，心中惦記父母兄弟。茶妹的猶豫，大大拖延了她成仙的速度。突然，山寨里響起一聲嘹亮的雞鳴，已經被度得半人半仙的茶妹，立刻化成一尊石人，在山坡上一站就是幾千年。聽過傳說后，再看山坡上的石人，我仿佛從茶妹的臉上，感受到幾分無奈，一縷哀愁。

我們走走停停，不斷有新的發現。保護區內林木茂盛，不少還是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最具代表性的有蘇鐵蕨、桫欏和極稀有的野生山珍金線草。林區里還有眾多國家一級、二級保護動物，最具代表性的有鱷蜥、紅腹錦雞、大靈貓、娃娃魚等。沿途的峽谷、山峰、流泉、飛瀑、古木、鮮花令人目不暇接，其中最迷人的還數三妹瀑布。

三妹瀑布隱藏在林區深處，位于長坪瑤族鄉的三妹村。相傳，古時候村里出過一位著名的歌手叫劉三妹。劉三妹不但是瑤家的歌王，而且美麗善良。劉三妹的哥哥卻貪婪狠毒，因為妹妹不肯嫁給權貴，哥哥就騙她到瀑布下撿東西。三妹剛下到一半，他就砍斷絕壁上的藤條。劉三妹跌落到懸空的藤蔓中，上不得下不得，就坐在藤蔓上唱了七天七夜的歌。她的歌聲感動了上天，第七天晚上，瀑布旁的石壁上裂開一個石洞，劉三妹進入洞中，成了仙。清代的《永安州志》記載：“……兄惡之，投妹絕壁，有大藤承之，不死，得道仙去。”此后，人們把該村稱為三妹村，把山沖里的瀑布稱為三妹瀑布。

三妹瀑布是一個瀑布群，共有11級，總落差約600米。我們穿過茂盛的原始森林，來到第一級瀑布的觀瀑亭。抬頭仰望，只見飛流從天而降，化作白練飄落山間。在瀑布的三分之一處，飛流被沖散，潔白的水花上面，霧氣蒸騰，陽光恰到好處，魔幻般照出一條彩虹，橫在瀑布和絕壁上。我油然想起李白的詩來：“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那嘩啦啦的水聲，宛如劉三妹動人的歌聲，讓人不忍離去。

長坪村是長坪瑤族鄉政府所在地，屬典型的瑤族村寨。一座座小樓，有著黃墻青瓦，坡形屋頂，木閣窗配上回環式窗花，十分漂亮。

在村口，我們被一群熱情的瑤族同胞，用系有紅綢的竹竿攔住去路。他們向我們唱歌、敬酒，這是瑤家迎接客人的禮儀。我們必須喝掉碗里的酒，再回唱山歌，才能進村。酒是瑤家自釀的米酒，格外香醇，我和朋友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唱歌卻成了難題，我和朋友都不會唱山歌，更不會唱瑤族的山歌。瑤族同胞只好臨時修改規矩，不管什么歌，只要我們唱幾句就可以了。一位當音樂老師的朋友自告奮勇，唱了《鄉愁四韻》中的一節，他隨機應變改了歌詞：“給我一瓢長坪水呀長坪水，那酒一樣的長坪水。那醉酒的滋味，是瑤鄉的滋味……”

在歡聲笑語中，我們走進了瑤族村寨。幾個瑤族姑娘從樓里出來，跟我們打招呼。姑娘們穿著瑤族的盛裝，黑色的衣服上繡有金色的花邊。她們頭上的巾帽更加精美，簡直是一件藝術品，我看了很久，也沒看清上面繡了多少圖案和花紋。

我忍不住問：“你們穿得這么漂亮干什么？是不是要做新娘啊？”姑娘們笑著說：“今天是盤王節，我們去鬧歌圩。”

盤王節是瑤族最盛大的節日，原來是為了祭祀瑤族的先祖盤瓠而舉行的，經過長年累月的演變，活動內容不斷豐富，現在已經成為瑤族同胞的狂歡節了。盤王節這天，男女老少都穿上節日盛裝，在一起唱歌、跳舞，表演各種文藝節目和絕技。最吸引人的，自然是男女青年對唱情歌了。

你聽，那邊響起歌聲了。循著歌聲望去，看見一條清澈的小河，河上有座風雨橋。風雨橋除橋墩和頂瓦外，完全用木頭建成，翹角飛檐，巧奪天工。瑤族同胞在橋上坐成兩排，正在對唱。

剛才那幾個姑娘也走上風雨橋，加入唱歌的隊伍，她們的臉上，蕩漾著甜美的笑容。橋頭有一棵大榕樹，已經幾百歲了，還像年輕姑娘一樣多情，濃密的枝葉在風中低吟淺唱。

鄉政府門前更加熱鬧，瑤族男女老少在盡情地唱歌跳舞。他們唱的是瑤歌，我雖然聽不懂，但優美的旋律，讓我陶醉。他們跳了很多舞蹈，有竹竿舞、長鼓舞、盤王舞、師公舞、招禾舞、捉龜舞、兵將舞、刀舞等。

在一片開闊的場地上，有人在表演驚險的“上刀山”。平地上豎起兩條長約兩丈的竹竿，竹竿上綁36把利刃，刀口向上，每一把刀的鋒刃上貼著三張薄薄的紙錢。表演者赤腳向上攀爬，腳掌踩在鋒利的刀刃上，紙錢紛紛斷落。我看得心驚肉跳，表演者的腳掌卻毫無損傷。

離鄉政府不遠，有一棟漂亮的瑤家小樓。一位美麗的瑤族姑娘站在陽臺上，和樓下的小伙子對唱情歌。唱著唱著，一個繡球從樓上拋下來，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樓下的小伙子張開雙手，將繡球穩穩接住。今晚，他將抱得美人歸。

長坪瑤族有“走親”的風俗，又稱“兩邊頂”，即婚后夫妻可在女家居住，也可在男家居住，更多的是兩邊輪流居住。如果雙方父母都年老需要人照顧時，兩個家庭就合成一個家庭。一切為了方便生活，順其自然。更讓人稱奇的是，子女可以跟父親姓，也可以跟母親姓，還可以跟奶奶、外公、外婆姓。有的家庭，幾個親兄弟姐妹，居然每人的姓都不同。

當晚，我們住在長坪村。夜深人靜之時，我走出瑤家的木樓。一輪明月掛在高高的山頭上，月光如水，灑滿山下的天鵝湖。清風徐來，吹皺一湖碧水，湖面銀光閃閃。是誰在湖邊輕聲吟唱？美妙的瑤歌，無需聽懂，光是隨風飄來的神韻，就讓我沉醉在長坪的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