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社東
班長季節鼻梁上架一副眼鏡,混充蠻有學問的樣子。他特別喜歡認親戚,叫他身邊的尤其為“太婆”,呼施婕為“奶奶”,稱我為“外婆”。我當時就覺得他很特別,我說:“你這人有沒有毛病啊?如今這個世道,人家六親不認還可以理解,你見到這個叫爺爺見到那個叫外公,就不怕你祖宗從地下爬出來揍你?”
他滿臉堆笑,笑出了聲,說道:“天有不測風云嘛,多認幾個親戚,萬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就不怕沒有人幫忙了。”
我說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不過也沒有你這種認親戚法的!”
以后,每天上學他見到我,都要對我說一聲“外婆早”。一開始我覺得很別扭,不予理會,后來也習慣了。那一聲“外婆”“奶奶”看似平常,倒也真透著一絲親切。現在,他的“親戚”更多了,見到了一個就叫兄弟,至于到底誰是兄誰是弟,他們自己也搞不靈清。他那認親戚的毛病,我們班的人都知道。后來,我們一看到他那黃中帶黑的皮膚、黑色的頭發、黑黑的眼睛,特別是他那副眼鏡,再加上他那滿臉真誠的微笑和什么也不怕的性格,我們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七院院長”。他也不為“七院”是精神病醫院而感到傷心。他笑納了。
輪到我做值日班干部那天,我在講臺上管理,呂品在底下突然說他要尿尿,我允許了,因為我們都是學軍小學畢業的。呂品離開座位,從后門往廁所奔去,臨出門前,他起跳摸后門框,沒摸到。又跑回來重摸,還是沒有摸到。我坐在講臺前,熬不住了,一下就笑著說:“嘿嘿嘿,你怎么跳都不會長高的!”
大家都回過頭去笑他。他嘴硬,說:“主要是憋了一泡尿的緣故。”
他跳了三次都沒成功,班上開始亂了。我管不了,就向班長季節求救。
季節起身去追他,說:“呂品,五分鐘前你上了廁所,還記得吧?難道你只有一截直腸,這么快就又要撒尿了?”
一時之間,教室大亂。最命苦的要數我了,我要維持秩序,真是頭都大了!我要向老師匯報,要記班級日志。偏偏那時,我的幾個小學同學都跑來和我套近乎,紛紛起義,要上廁所,真是落井下石啊,我不準他們去還不行。
最后,我只好朝著全班大叫:“媽的,你們都集體來尿了?如果你們都走了,那我還管個屁啊?”
因為我說到了“如果”兩個字,全班安靜了,然后,忽然,集體大笑起來。
笑過后,他們更來無理取鬧了。
我說:“你們都給我待著,我要報告張如果去了!”
季節立即跑到講臺那里,為我臨時執政。
另一天午休時間,季節當值日班干部,大家需要趴在桌子上睡覺,可我睡不著。也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軍訓時我和曾女睡在相鄰地鋪上的事來。我說:“曾女,你不曉得,那時,我真為你感到可憐,我深知我睡覺行為的霸道,我這人的睡姿是隨做夢而改變的。軍訓時,我做的都是美夢,因為白天太累了,所以,也不知道夢里會怎樣……我這人一般是會在夢中旋轉蹬踏的,在家時一般都是晚上睡在床上,早晨就睡在沙發上或者地板上。有一次,我早晨睡在了衛生間里。還有一次更絕,我睡在了我家的外面過道里!”
曾女笑個不停,但她要拼命抑制著,結果,桌子抖個不停。
我們兩個的身體也抖個不停。好久以后,她才說:“往事不堪回首啊。何吖卣,當時我還不大認識你這個人,所以,也不便指責你。”
曾女軍訓時,只站在旁邊看我們,她只是來過集體生活的,自己不用操練,我們都羨慕死了。張老師說她生病了,我們說她是可愛的幸福的小女生。不過,她晚上陪我睡覺,給我練腿。我說:“我有沒有把你蹬壞?你會不會找我,要去醫院看病,讓我賠醫藥費啊?”
她說:“哎呀,小事一樁,同學一場,何必掛齒!”
聽到有男生的呼嚕聲了,我更有說話的欲望了。此時,我們旁邊的“臭蛋”肖雅皮插話了,他說:“你們不曉得,軍訓睡覺的時候,我的一邊是夏天清,另一邊是魏溫州。那個夏天清,喜歡朝我這面睡,他口臭散發,我調頭,又是魏溫州的口臭……兩邊口臭夾擊噢!”
我笑死了,看看他。他閉著眼在裝睡,表情似乎很痛苦,但嘴巴在動個不停地說。
我們越說越起勁,那時,我唯一希望的是講臺上的季節昏迷過去。
曾女說:“肖雅皮,怪不得你軍訓沒有堅持到底,哮喘發作,提前回家了哩!”
肖雅皮繼續說:“還有一件事,發生在我們男生寢室,你們女生不得而知。武超跟夏天清睡的時候,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很肉麻的。武超那人,每天晚上吃鰻鈣,個頭卻很矮,可他越吃,長得越寬。我問他,你買的鰻鈣怎么讓你只長寬不長高的,他說,他把鰻鈣吃倒了。”
我笑得花容失色,全身亂抖,抬頭去找武超,卻發現那廝已經沉沉入睡,發出大聲的呼嚕。仔細再看,還有口水拖到了地板上。啊,好長!
終于,目標暴露!季節聽見了我們在說話,壓低聲地叫道:“何吖卣,你班干部帶頭講話啊?自覺點,別吵了!……睡覺時,女生不許和男生說話!”
曾女說:“我最討厭睡覺的時候聽鬼故事了,更何況那是在熄燈后一點聲響也沒有的時候,聽見亓亓在說鬼呀鬼的,我就怕死了。”
我說:“今天想起軍訓時太有趣了,梅子睡覺時,喜歡只露出兩只眼睛,施婕總帶零食在我面前吃,亓亓深夜玩手影游戲,范青早上四點學雞叫,等等等等,一直到今天,都是我的美好回憶,到死也忘記不了。”
曾女看了看講臺那里,說:“我還沒死,你急什么?”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