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三聯前輩王仿子

樊希安

二0一九年三月二十三日，天氣晴好。北京八寶山殯儀館院子里的玉蘭花開了，白玉蘭、紫玉蘭競放，更增添了哀傷氣氛。三聯書店老前輩王仿子先生的遺體送別儀式在八寶山殯儀館蘭廳舉行。我在三聯書店任職期間，仿子先生對我的工作予以支持和幫助，結下了比較深厚的情誼。我必須趕來送王老一程，以盡一個三聯后輩的一點心意。

王仿子先生是三聯書店的老前輩，也是我國出版界的老前輩，他早年參加革命出版工作，以一百零三歲高齡謝世，蓋棺定論地說，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斗的一生、為出版事業奮斗的一生。他很早投身進步出版事業，歷經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等重要歷史時期，經歷出版的多個工作崗位，為我國出版事業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仿子先生去世，有關領導和出版界同仁，以多種方式表達哀悼之情。送別儀式開始前看到先生的生平簡介，我更進一步了解了先生的戰斗歷程和出版生涯。先生曾用名王健行，上海青浦人，一九一六年十月出生，一九三八年在上海參加革命工作，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一九三九年到衡陽、桂林的生活書店工作。一九四一年在香港孟夏書店工作。一九四二年參加東江抗日人民游擊隊，在軍需部工作。一九四三年到桂林文學創作社工作。一九四五年后在上海生活書店工作，任出版科科長，后到香港生活書店和大連的光華書店工作。一九四九年八月到出版委員會工作，任印刷科科長。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到新華書店總經理處出版部工作，任秘書室主任。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到人民出版社工作，任總經理室主任。一九五二年七月到出版總署出版局工作，任綜合計劃科科長。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在文化部出版事業管理局工作，任出版處處長。一九六一年一月至一九七五年十二月歷任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長、中國印刷公司經理、國家出版局辦公室主任。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之后先后任文物出版社黨委書記、社長。一九九五年八月離休前，曾任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副主席、中國印刷技術協會理事長。從以上履歷看出，仿子先生長期從事革命出版工作，在出版的各個崗位上歷經磨礪，既從事過具體的出版工作，又從事過多個管理崗位，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為我國出版事業做出了多方面的貢獻。業內同仁對他的愛戴和懷念是發自內心的，是出版后輩們對一個出版前輩的致敬。

我認識仿子先生，是在二00五年八月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工作之后，開始分管人事和老干部工作，和三聯老前輩接觸比較多。記得三聯書店老前輩中有“五老”，分別是王仿子、仲秋元、曹健飛、李定國、范用，其中王仿子年紀最長，范用年齡最小。老前輩們非常關心三聯事業的發展，有段時間一些老前輩還不定期到三聯聚會，后來年紀大了，身體狀況差了些，聚會就取消了，但他們仍以各種方式對三聯書店的事業發展予以關心。這些前輩一參加工作就從事進步出版事業，分別在生活書店、讀書出版社、新知書店工作，把青春、熱血甚至畢生精力都獻給了三聯，他們和三聯的事業骨肉相連。仿子先生是其中的一個代表，他對三聯的感情是刻骨銘心的。二00九年一月，我出任總經理之后，深感肩上責任重大，三聯書店事業如何發展，我常去“問計”老前輩們，一些重大改革措施，也去聽聽他們的意見。一段時間，我住在方莊，與同住在方莊的王仿子和范用兩位老先生的家離得比較近，所以去拜訪次數多一些。我還利用節日慰問的機會，征求前輩們對三聯書店事業發展的看法。這其中，就吸納了仿子先生比較多的意見和建議。比如三聯書店八十周年店慶如何搞，生活書店恢復設立采取什么樣的步驟，韜奮圖書館的創立等，仿子先生都貢獻了自己的意見。尤其是關于生活書店的恢復，如何讓韜奮先生開創的生活書店的事業在新時代煥發生機，仿子先生考慮得很細致，他給我講了生活書店的優良傳統，講了“堅定、虛心、公正、負責、刻苦、耐勞、服務精神、同志愛”的“生活精神”和企業文化，期望生活書店恢復后，發揚“竭誠為讀者服務”的精神，把優良傳統一代一代傳承下去。他還把自己晚年辛苦寫就的一本書《出版生涯七十年》送給我，供我了解生活書店歷史時使用。仿子先生在這本書的序言中說：“我從一九三九年參加生活書店后，到今天整整七十年，可以說收入這個集子的每一篇都留有我的出版旅程的腳印。”這本書的內容很豐富，我從中了解仿子先生在生活書店的經歷，以及前輩們開創生活書店事業的艱辛及積累的經驗，從中獲益匪淺。現在重讀這本書，仿子先生出版生涯七十年仿佛在眼前閃現，一時生出許多感慨。

與仿子先生接觸，最深的感受是老人家的慈藹、仁厚，回憶過去，從不議論人非;和晚輩交流，從來都和顏悅色;提意見建議，從來都說僅供你們參考。還謙虛地說：我不了解情況，說一說供你們參考而已。完全沒有指教人的架勢，真正做到了“支持而不支使，參與而不參乎”，讓人聽了沒有壓力，不會無所適從。因此，每次和老人交流都很愉快輕松。聽三聯的老人們講，仿子先生一輩子以和善待人著稱，從《出版生涯七十年》這本書中，也可以讀出他這方面的品格。中國人講仁者壽，仿子先生寬厚待人而且得享高壽，使這種說法又一次得到印證。

仿子先生除了在生活書店工作外，新中國成立后，按照黨組織的安排從事多個工作崗位，每次都愉快服從組織決定，對我國印刷事業的發展、人民出版社的創辦、出版管理職能的完善、促進中日文化交流等方面多有建樹，他獲得“新中國六十年百名優秀出版人物”稱號是當之無愧的。他邁入出版的起點是在生活書店，從一九三九年參加生活書店，到一九四九年六月離開三聯書店，十年的青春和熱血都獻給了三聯的出版事業，為三聯事業的發展建樹了功勛。在八寶山殯儀館蘭廳，我見到了原生活書店后人、老三聯書店后人，三聯書店及生活書店送的花圈挽聯上寫道：“天上老友相聚共佑三聯大業，人間后輩共勉合寫生活篇章。”既表達了對仿子先生的悼念追思，也顯示了三聯后輩繼承三聯事業的決心。君子如蘭，仿子先生是革命戰士、三聯先驅、謙謙君子。蘭廳一別，鶴行萬里，愿老前輩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