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至味是清歡

蘭冠儀

【摘 要】人間至味是清歡。要怎么描述對你千千萬萬遍的摯愛，這兜兜轉轉的音律，和著母愛，早已經融入了我的骨髓。

【關鍵詞】人間至味是清歡；鋼琴

看不見臺下追隨我的來自各個國家的雙眼，也聽不見他們的小聲交談，我身上的光從來沒有這么耀眼。我帶著一圈圈圍繞著我的光暈緩緩走到那熟悉的琴鍵前，一切的一切像潮水般涌上我的指尖。

沒錯，我是一個會彈琴的女孩，彈得很棒的那種。每當有人羨慕我指尖的音符能夠熟練地演繹這個世界時，我好像像被微微化掉的冰激凌纏住了心尖，涼絲絲、甜膩膩，足夠回味半天。這每一份歡喜，都抵得上我手上常年的繭，對得起我那十三年咬牙切齒的每一個瞬間和眼底滑落的每一段流年。

一、初學鋼琴

我三歲就學了電子琴。據說當時的我節奏感超差，唱歌五音不全，卻愣是在琴房的小窗戶前賴著不走。媽媽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腦海里有個畫面一閃而過：小小的身影使勁地跳到小窗的高度，那些黑白相間的小塊塊在我眼前一閃而過，我想，這大概就是一眼萬年。

還不怎么聽得懂人話的我因為對那個龐然大物的好奇，吭哧吭哧地提著小板凳跟著媽媽去幼兒園的琴房練習。三歲是多小的年紀，我在板凳上晃來晃去，時不時啃啃別的小朋友的凳子腿兒。媽媽一手控制住我不亂砸鍵盤，一手騰出空記筆記以備回家再慢慢教給我。我對那時的練習過程并沒有太清晰的記憶，只記得指尖接觸鍵盤時涼絲絲的觸感，還有每個練琴的夜晚，小窗外的星星，從靛藍到青墨，一直匯入無窮的銀河。

等我懂事之后就明白彈琴真不是好玩的東西，如果誰認為小朋友彈琴時的心情是快樂又輕松的，那他一定不懂音樂，難道大人聽不出那拖沓的哈農里秋菊打官司一般叢生的哀怨嗎？

我清晰地記得考級的每一個暑假，窗外的小朋友呼喚我的誘人聲音，小小年紀的我懷著一種悲壯的心情走到窗邊，眼含熱淚地拒絕，天知道那時我有多恨那一張張樂譜和黑白二色的鍵盤，是呀，只有天知道。正是夏意最濃的正午，空氣好像一灘粘稠的的琥珀封住了一切，連偶爾一陣有氣無力的風都裹挾著熱浪。我的屁股早已被汗水黏在了琴凳上，卻還是一遍、一遍、一遍地練著同樣的幾行，一邊咬牙切齒地低咒著譜曲的巴赫和貝多芬，一邊賭氣般用已經僵硬的手砸出總讓我手指纏在一起的升降音。不是我有多自覺，也不是我不想休息，是因為我知道墻上的時鐘宣判著我幾小時后的命運：媽媽雖不懂琴，卻總能神奇地識別出我的錯音并判斷出我偷懶的時間。對于每個練琴的孩子來說，白天少流了多少汗水，晚上大人下班后就要補償多少眼淚。

考級的通過帶來的不是欣喜、激動，而是面對堵在門口的家長那幾乎把你刺穿的眼神時的如釋重負；一群學琴的難兄難弟在等候結果時討論的不是音樂的美妙，而是如何能在家長不在的時候把琴砸得稀巴爛?？赡苈犐先ビ行┛鋸垼窍肫甬敃r義憤填膺的小朋友們，不知為什么，我在啞然失笑的同時心里竟然微微地酸了一下。

那個夏天溫熱的風，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

二、堅持與放棄間的抉擇

“有一次你上完課，老師說你這周根本沒碰琴。我當時氣壞了，你被我揍得淚流滿面地求饒，我心一橫，就說你不想練就不練了，這輩子都不用再碰琴。你邊抽嗒邊撿起琴譜…說…我都練了七年…”媽媽背過身去，我聽到了哽咽。練琴的第七個年頭，在我最恨電子琴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放棄了解脫的機會，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沒想過有退路，只能咬咬牙，再堅持一下，就一小下，直到音階熟練了，曲子熟練了，視奏熟練了，直到考完了單排鍵電子琴所有的等級。

老師問我是想就此止步還是向雙排鍵進發，我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老師，我繼續?！毕肫鹉菚r垮下嘴角、無比郁悶的小女孩，我真想摸摸頭，告訴她，孩子，你做了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也是從那時起我才發現，過去吃過的每一點苦、留下的每一滴淚、反復練過的每一個琶音、每一句旋律，都變成了陽光，照亮著我接下來的路，日夜兼程、風雨無阻。

雙排鍵是更大更氣派的家伙，上面有幾千種不同的音色組合，像一個小型的樂隊，而我像一個將軍指揮著千軍萬馬，在節奏和音色的碰撞中擦出激烈的火花。在音樂的戰場中，我拿下了一篇又一篇紛繁的曲子，一路殺到了國際舞臺。那一刻，恍若隔世。

回憶又像潮水般淡去，世界上只剩下我和黑白二色。那一刻的我才意識到，原來笨笨的小手，已經幻化成纖細靈活的精靈，在鍵盤上飛舞；原來無處安放的小腳丫，已然能有條不紊地踏出剛勁有力的貝斯；原來對這黑白相間的咬牙切齒，早已盛放出令人感動的朵朵繁星。

正如曲子的名字——《輝煌》，盛放星輝，灼灼其煌。在那千千萬萬望不見盡頭的日子里，在那日日夜夜縈繞蟬鳴的盛夏里，我始終相信，一定會迎來輝煌的景色。那一路的跌跌撞撞，那一路的魑魅魍魎；那個煩躁的你，那個別扭的你，那個無路可逃卻又畫地為牢的你，終究會變成銀河里最耀眼的星光。只是回頭看看來時的星星點點，原來，你已經在我那么遠的地方。

三、媽媽的期盼

“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讓你成名成家，而是在你的平凡生活里，在你開心或者煩惱時，有琴音相伴，讓它做你的知己”——媽媽對坐在琴前自彈自唱對已經讀高三的我說。

人間至味是清歡。要怎么描述對你千千萬萬遍的摯愛，這兜兜轉轉的音律，和著母愛，早已經融入了我的骨髓。如七月清釀，潺潺清泉，如微拂的清風，午后的蟬鳴，如酸奶瓶蓋上引無數人折腰的一口奶凍，清清甜甜卻又縈繞在舌尖。人世間最熱愛的，莫過于那清清爽爽的歡愉，淡而不寡，平而不燥。那熠熠生輝的琴鍵就是這樣的存在，一如默然流淌的母愛，甘暖依然，溫潤如舊。

四、結語

一曲終了，我在雷動的掌聲中抬起頭，窗外的星星還是我最愛的模樣，就像那時的你，渺小、脆弱但始終在漫漫長夜閃爍著，閃爍著，在自己的銀河里灑下最美、最酷的熠熠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