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錕
我該如何堅定自己活著的信念,然后去尋找沉淀多年的真相?
每次醒來總能看見天花板貼著的藍色熒光的星空,一抬頭,銀星的陽光便映入眼簾,我不喜歡銀星的太陽,不僅僅是因為它很刺眼,而是因為它的本質,雖然銀星人類已經突破了供溫和能源兩大瓶頸,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它是第56代人造太陽。
“如果后羿還在的話,他肯定會把它射下來。”阿信父親看見我凝視窗外,老愛說這個笑話,我沒笑過一次,只是走下床繼續做完昨晚的作業。
“前提是地球還存在。”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也自討沒趣了,轉身幫我收拾好房間,然后再悄悄離開。我又從椅子上下來,重新設定開門密碼,免得他再次弄亂我的房間,他不是我的親人,我也沒有一個活著的親人。
我有一個地球人母親,她在我記事前就去世了,阿信的父親便收養了我。我沒有父親,因為他是一個英雄,16年前地球文明隕落時永遠留在地球航天站的英雄,他從來沒屬于過我。
我常常以這些句話作為我的開場白,每次說完的時候,臺下的銀星人總會鼓掌,掌聲給的是那位英雄,給我的只有同情。
而這個收養我的男人,也曾經在地球最高層航天局里工作過,不過航天一向是銀星的冷門,銀星人受教育的宗旨就是維持銀星精準地運行。很快,他就被銀星人的社會變成一個碌碌無為的人,唯一讓銀星人多留意他的,是在16年前,那時他是地銀運輸隊的一員,是見證了英雄壯舉的人。我恨他,他沒把我父親接回來。
16歲這一年,我被迫休了學,整整一年不想出門。校長認為現在的我具有攻擊性并缺乏必要的理性,本來想開除我,阿信父親解釋了很久才讓他們略知這是青春期,勉勉強強破例讓我參加畢業考試。
我從來沒有這樣痛苦過,沒有邊界的世界陷落在我的房間里,自己一個人在異星生活是這樣孤獨。無助的時候總盯著天花板看,藍色的星光匯成了一個畫面,像是地球的顏色,地球卻永遠成了一個方向。
想不到每一次我給門加密之后,阿信父親總能打開,把躺在地上的我抱到床上,然后對我說:
“你父親是個英雄,他從來沒有你這樣沮喪過。”
“要怎樣才能去地球?”我翻過身問他。
“地球嗎?”他停了一會兒:“去航天局吧。”
腳步聲開始響起。等一切都安靜了,我才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旁邊,用小刀刻下四個字——“去航天局”。
對于一個普通銀星人來說,通過考試找到好工作是必經之路,航天這一冷門雖然沒人愿意進入,但對于我來說卻異常困難,我是一個地球人,銀星人的理解力和理性都遠超我。因為,我要付出更多時間,才能達到及格線上。阿信父親又讓阿信給我補習功課,銀星人小時候與地球人沒什么差異,阿信回家時總和我分享他在學校里的所見所聞,還喜歡像他父親一樣愛開一些無聊的玩笑。
“今天晚上你父親會回家嗎?”我問他。
“應該不會,”他拿出一本電子書:“他又在做那些危險的工作……”
銀星的人工智能覆蓋率超過了80%,所以阿信父親不得不找一些機器完成不了、酬金少又危險的工作。
“你勸勸他,他比較聽你話,畢竟他也是你的父親……”
“啪……”我把筆摔在地上:“他不是我父親。”
阿信滿面堆笑又充滿歉意的身影漸漸模糊,支離破碎。
“共識成功,共識率80%。”
意識回到了身體上,眼睛停在了阿信沒有一點漣漪的臉,沉默得像一座深沉的山巒,眼中閃爍著成熟銀人專有的金屬性光芒。
“還以為會失敗,我剛打算返航。”阿信注視前方。
“我這樣有多久了?”我問他。
“銀星時間30分鐘,地球時間是3分鐘。”
我開始啟動系統,檢查運行情況,藍色熒光鍵盤在眼前浮現,太熟悉了。
“這樣設計,你不會緊張了吧?”阿信看著我說。
“我能再睡一會嗎?”我揉揉太陽穴。
“你可是主駕,不過沒事”,他終于低頭笑了笑:“到了蟲洞附近,我會叫醒你。”
我閉上眼睛,等待那種感覺再次來臨。
我過了筆試,可銀星人高層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努力的人,更不是一個地球人。我擔心的是3天后的面試,因為我是今年唯一通過銀星人筆試的地球人,所有人都很關注這場面試。但即使我通過了,經濟負擔仍然很大,這可能意味著一切都成了徒勞。
有人在輕輕地叩門,我遲疑了很久,才第一次親手給別人把門打開。跟我想的一樣,外面的人是阿信父親。
“你成功了。”他像一個地球人小孩那樣笑著看著我,外面昏黃的燈光灑在他臉上。
“只成功了一半吧。”我卻搖搖頭。
“為什么?”他的眼睛上移了一點:“你想考進航天局?”
“我想回一次地球。”我堅定了3年的目標在他的注視下竟有些動搖,“尋找真相。”
阿信父親長嘆一口氣,抬頭看了—下藍色熒光涂料,然后環視周圍可以當作銀星古董的擺設,最后看向我,左手動了—下,是想摸我頭吧,卻又放了下來。
“雖然物質上我給不了你什么,你也別恨我,地球還能居住前,沒有哪個人沒抱怨過它不好的地方,但你想走這條路就別停下來,其他人都只是過路人,你還能記得就不錯了。”
他轉身從背后拿出一個石墨烯盒子遞給我。
“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兩天后它自動解鎖,你一定要明白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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