捋榆錢

張云玲

西寧春來晚。前些年西寧進入春天一般在“五一”前后，近年來由于生態環境治理、城市升級改造，加上全球氣候變暖，西寧的春天要比往年來得早了些，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去年又提前了。我3月底去西寧文化公園閑逛，在那里出奇不意的發現兩棵紅蕾莢迷已在枝頭綻放。清新的粉紅色小花，如繁星般不畏嚴寒俏立枝頭，透著春的氣息，生命的氣息，給萬木蕭條的西寧捎來了春意。然后一天接一天，走在路上陸續發現有碧桃、蓮翹、迎春花、杏花、等竟相開放。

在一天天探尋每棵樹每個枝頭新開出的小花時，發現柳樹發芽，楊樹吐葉，金黃色的榆錢星星點點冒出來。

呀！榆樹開花了，結榆錢了！又可以捋榆錢、吃榆錢了，我欣喜地一蹦高將手伸向空中。榆錢是榆樹的種子，因其外形圓薄如錢幣，故而得名，又由于它是“余錢”的諧音，因而就有吃了榆錢可有“余錢”的說法。據說，缺鐵的人食榆錢極好，榆錢的含鐵量是菠菜的11倍，是西紅柿的50倍。中醫認為，榆錢是防病保健的良藥，可助眠、通淋、健脾、助消化等。

榆錢不像別的花開的那樣顯眼，別的花遠遠可以望見或嗅到它們的香味，榆錢卻不同，一開始幾乎和樹葉一樣新綠，不熟悉它的人根本看不到它。榆錢如銅錢般一串串長到高大的榆樹枝頭，開在云端里，站在樹下只能望洋興嘆。好不容易看上最低的一枝榆錢壓彎枝頭，踮起腳尖身材矮小的我伸手還是夠不著，離它遠些，再遠些，來一個空中跳躍，還差一分。連夠三次，不中，榆錢隨風搖擺，那樣子像調皮的孩子有意逗我。我氣喘著只笑它長得太高，太高。

這高大的榆樹如果長在我家門前，我就可以像小時樣隨便攀爬上去。記得小時在皖南老家，家門口就有一棵比這棵還大的榆樹，每到春天，樹下總圍著許多前來捋榆錢的大娘大嬸們，她們夠不到，我爬到樹上，將她們看上的榆錢捋到她們籃里，如還嫌不夠，就將那樹枝綁上繩子拉下來，人們一窩蜂地圍上去，要不了一個時辰，那拌了小磨香油（芝麻油）的蒸榆錢連著蒸屜就擺在各家的餐桌上，然后家家戶戶就彌漫著好聞的蒸榆錢的香味，粘糥的蒸榆錢好吃得不得了，給吃了一冬紅薯的腸胃改換個花樣，看，一家家大人孩子其樂融融圍著蒸屜大快朵頤。

蒸榆錢和蒸槐花做法一樣簡單易用學，將榆錢摘洗干凈，放在蒸屜的蒸布上，然后在榆錢上撒入面粉，拌勻后大火蒸七八分鐘既可食用。小時奶奶做的蒸榆錢我總是吃不夠，每從村中走過，見有人端著碗吃蒸榆錢，他們一見準是喚了我去吃，我一見，像個歡快的小鳥，吃了蒸榆錢，撒歡地跑到學校，學習更有勁了。

榆錢好吃，望著它卻吃不到嘴。在饑饉年月靠吃榆錢才撿回一條命的父母最懂我的心思，電話中告訴我這個星期天回家可以有蒸榆錢吃，為了可愛的榆錢，我滿心歡喜準備好了行裝和禮物。

剛一到家，母親就把蒸榆錢端到我的跟前，是很好吃，但不過癮，母親問為什么，我說自己親手剛捋的蒸來才好吃。母親一聽，忙帶我到靠近球場旁的一棵高大的榆樹前，抬頭一望，一串串濃密金黃的榆錢在夕陽里掛滿枝頭，如若隨便拉一枝捋，手里都盛不下。見此，一種沒來由的幸福迅速襲遍全身。只是樹太高夠不到，正在我犯愁時，父親不知啥時跟過來，他不知從哪找來環衛工人用的長耙子，胳膊一伸，一枝結滿榆錢的樹枝瞬間伸到我的眼前。榆錢，那么多，那么好的榆錢呀！現在被我擒在手里，放到籃里。我高興的看著父母，父母幫著我邊捋榆錢邊笑得合不攏嘴，笑得母親兩顆假牙在榆樹下閃閃發光。

我邊捋榆錢邊順手將榆樹葉子撿到籃外，母親見了連說不礙事不礙事的，這榆樹的嫩葉也是可以吃的，以前挨餓那會別說榆樹葉子連榆樹皮都被人扒了碾成粉吃了。父親聽了接著說，可不是嗎，那會老家村里的榆樹多，棵棵都被人扒光了皮，其它樹的皮都不能吃，只有榆樹皮能吃。唉呀！那時候就窮、就餓，家家缺吃少穿的，現在，就是以前的地主也沒咱現在過得好。母親接著父親的話，邊說邊露出滿足的笑容，父親在一旁跟著嘿嘿樂。夕陽下，我望著年邁的雙親，眉宇間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展。母親看著一旁只顧傻笑地我說：你打小就手笨，割草、拾柴從來沒超過你妹妹，看看，看看，要是你妹妹在，你這籃子早滿了。我認由母親說著，捋榆錢的手更慢了。妹妹，她現在還病著，還躺在醫院，不能和我們一起捋榆錢，連一頓飯都不能順利吃下去，記得去年這會，我們在一起說笑，一起捋榆錢，一起相邀去公園賞花。想到此，妹妹身著縷空的紅色連衣裙浮現在我眼前，妹妹……

吃著榆錢，高原西寧大街小巷鋪天蓋地的花就漸次盛開了，花開了，捂都捂不住。看，郁金香開了、丁香花開了、牡丹花開了，槐花開了，芍藥開了、滿街滿城到處是鮮花，到處是笑語，到處是贊不絕口賞花的人們。

榆錢不爭春，只把春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