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花開

□劉希

多年后我終于明白，深藏在香樟樹里的父愛，是那么濃密而綿長。

小時候，父親帶我種樹，問他種啥樹，他說香樟樹。我急忙問：結(jié)的果子能吃嗎？父親笑著回我，香樟樹又不是果樹，不過，開花的時候可香了。饞嘴的我喜歡吃水果，覺得還是種果樹好，開花的時候香，結(jié)的果子還能吃。于是，我望著這些只能看不能吃的香樟苗有些失落。父親安慰我說：“前院種了很多果樹，后院就種香樟吧，等你以后長大了，就知道香樟樹的好處了。”我將鼻子湊在小樹苗前深嗅，葉子有一種淡淡的香味，聞著香味，我的心情似乎好轉(zhuǎn)了些。父親挖坑，我扶苗，幾天的工夫，后院里種滿了香樟，我數(shù)了數(shù)，一共18棵。

香樟樹長得極慢，但它開的花，真的很香，每年四五月間，樹上掛滿了白白的、細碎的花朵。父親給香樟樹施肥的時候，我就在香樟林里跑來跑去，抱抱這棵樹，爬爬那棵樹，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有一次，父親見一棵樹長彎了，特意打了一個大木樁，把那棵樹綁在木樁上，說這能糾正長彎的樹。我有些好奇，于是仔細地留意這棵樹的生長。果然，一年以后，那棵樹竟然真的變直了。父親說，育樹跟育人一樣，當(dāng)發(fā)現(xiàn)不好的習(xí)慣，只要及時糾正，就會朝正確的方向生長。這片香樟林里，不僅有我快樂的歌聲，也有父親嚴(yán)肅的說教。

第五年春天，香樟樹開滿了花，看我迷醉的樣子，父親得意地笑了起來。

十年后，香樟樹長到兩米多，那一年，父親意外去世了。每每想起父親，我就在香樟林里轉(zhuǎn)悠，和每一棵香樟樹對話。父親走后，家里經(jīng)濟拮據(jù)起來，困難的時候，母親把家里唯一的黑白電視都賣了。后來，我考上了大學(xué)，但學(xué)費始終沒有著落，母親急得團團轉(zhuǎn)。

正趕上有人來收樹，他們見到我家的香樟樹滿眼放光。母親一打聽，這些樹是運到城里做景觀樹。母親高興壞了，一口氣賣了10棵香樟樹，每棵樹三百元。三千元救了急，就這樣，我順利地上了大學(xué)。

再后來，剩下的8棵香樟樹，母親只留了一棵，其他的被母親以每棵五百元的價錢賣了。這些錢，母親一分沒用，全部用作我和妹妹的學(xué)費。拿著賣樹的錢，我真切地體會到香樟樹的真正好處。對我家來說，香樟樹是改變命運的樹，沒有香樟樹，我有可能和大學(xué)失之交臂，妹妹也不能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香樟樹帶著父親的囑托，圓滿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剩下的那棵香樟樹，如今已枝繁葉茂，高過屋頂。又是一年香樟花開，那些和父親一起種樹的畫面，又一股腦兒地涌現(xiàn)在我的腦海。多年后我終于明白，深藏在香樟樹里的父愛，是那么濃密而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