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恥感的呈現探究沈從文小說中的兩性關系

徐金潔 韓天

【摘 要】沈從文小說中關于兩性關系的描述有一個很獨特的地方就是對于恥感的體現，因而本文通過恥感角度對其小說中所呈現的兩種文明下的兩性關系進行探究。主要分為三個部分：湘西人的不以為恥、都市人的不知恥以及從無到有。

【關鍵詞】沈從文小說；兩性關系；恥感

中圖分類號：I24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2-0220-02

恥感文化是構成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的重要組成部分，恥感文化在中國沿襲了數千年，無論是現代文化還是古老的鄉村文明都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恥感的表達。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地域的人們與都市生活中的紳士太太們在男女關系上有著不同程度的恥感的表達，其間呈現出一種非常微妙的情態，這些微妙的情態使得他們的兩性關系具有非常鮮明的特征。

一、湘西人的不以為恥

沈從文的小說中包含了大量的描繪兩性關系的情節，而描繪湘西文明的小說中關于兩性關系的描繪大多是直率坦誠的，他們將男女兩性之間的關系看得非常純粹、簡單。他們在男女兩性關系的恥感上的呈現則是一種豪放無忌向愛而生的姿態。他們之間的兩性關系熱忱而又坦蕩，然而他們在這一點上又有著不同特征。

（一）熱情與詩情。沈從文在小說中所刻畫的兩性關系是熱情與詩情兼備的，他們既有柔情內斂的一面，又有熱情似火的一面。在《邊城》中恥感則明白地表現為羞澀，表現為少女懷春的含蓄與內斂，翠翠喜歡二佬，看到二佬表現出本能的羞赧，雖沒有明確表白，少女卻開始做起了夢，當知曉別人有意給二佬做媒本能地表現出氣惱。這是羞澀，是青春，也是難以啟齒的少女心事。這種恥感心理勾勒出了它的詩情。

然而在《雨后》中有一段四狗和情人的露骨的描繪：“頭上是藍分分海樣的天，壓下來，然而有席棚擋駕，不怕被天壓死。女人說，四狗，你把我壓死了吧！也象有這樣存心，到后可同天一樣，作被蓋的東西總不是壓得人死的?！盵1]這一段寫得極為露骨，甚至于這一篇中大多都是極為露骨的描繪。而這樣的露骨文字反而沒有給你讓人難為情的羞澀之意，這對青年男女對兩性關系的嘗試反而別有一種野趣和詩情，沈從文試圖用詩意的筆觸去描繪出男女情事，極盡生理本能的歡好也顯得詩情畫意。

沈從文在有關湘西地域的小說中關于兩性關系的描繪有的極為含蓄，有的極為露骨，然而無論哪一種卻都呈現出一種妖而不淫的姿態。這些兩性關系里所展現出來的朝氣蓬勃的生命力是不可阻擋的，或許對于愛的表述的方式各不相同，然而愛本身是坦誠無私的。恥感在這里僅僅是本能的反應，甚至于順應生命本能而將恥感拋諸腦后。

（二）真摯與血性。沈從文小說中湘西人的兩性關系是真摯的、真誠的，同時也是充滿血性的，他們對愛情是執著的，也是執拗的?！睹慕穑优c那羊》中豹子為了討得心上人的歡心尋求了一夜純白的羔羊，而媚金在山洞里苦等了豹子一夜誤以為豹子辜負了她而選擇自絕，而豹子來時發現失血過多的媚金也選擇同媚金一起殉情。這一場誤會本不該發生，也不該出現這樣悲劇的結局，然而這一場悲劇則正是由戀人雙方對對方的情意太過真摯所致。豹子和媚金都是愛則生失之而死的人，這是湘西地域所特有的根植在民族深處的血性。他們無媒而合，約著在山洞中成全彼此。這與《雨后》不謀而合，然而《媚金，豹子與那羊》多了一絲血性，如果說《雨后》是詩情畫意，而它則因為血色成為傳奇。

相應的在《月下小景》中，寨主兒子與戀人不愿意接受當地將貞潔給除了丈夫之外的人的風俗安排，而無奈選擇殉情，也是一樣的。在他們眼中，愛是誠摯的而兩性關系是純粹的，不被所愛之人愛，或者或不能將自己的全部都給與所愛之人才是羞恥的，才是不能被接受的。而這種關系被上升到了極致，故而造成了最后的浪漫悲歌。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地域的人，他們坦率面對自己的內心，坦誠地對待內心的悸動，無論是愛或者被愛都是坦蕩的。因而恥感在他們的心中也是純粹的本能性可有可無的，他們更加著重于這種關系的維系。

二、都市人的不知恥

沈從文極其擅長運用諷刺，他對都市文明中的兩性關系予以大量的諷刺，以一種幽默詼諧譏誚現代都市文明的“文明”。在他的小說中都市人對待兩性關系方式很是特別，因而也是別具一格的。

（一）空虛與虛偽。沈從文小說中的都市人的典型特征是空虛與虛偽，紳士與紳士太太們虛與委蛇，彼此之間兩性關系混亂，各自之間保持著比較曖昧的關系網，空虛與虛偽像牢籠一樣牽制住的每個人。

《有學問的人》中天福先生是一身肥肉的胖子，對妻子的女友人意圖不軌，而女伴也是心懷鬼胎幻想著天福先生與她發生一些不正當的關系。這里的紳士和淑女全然是虛偽做作的，他們對待愛情和友情的態度令人咋舌。內心想著齷齪與骯臟的事情，表面上卻又要維持著紳士的端莊。這一篇中將天福先生與妻子的女友人的丑態描摹得淋漓盡致，他們渴望著不正當關系的發生，卻在表面上努力維持著文明人的姿態。談及婚姻時，只有瑣碎和疲憊，完全不在意婚姻的實質以及婚前的誓言，靈與肉之間只是渴求肉體的放縱。

《十四夜間》中這種空虛和虛偽展現得更為淋漓盡致。男主人公子高在這一連串的行為中所展現出的心理是扭曲的，一方面他看不上妓女，認為這是一個可恥的行業，另一方面，他看不起自己覺得自己也是可恥的。然而他自大且自卑，隨意地將別人定性為妓女，又怕別人看不起他是第一次找妓女。他的內心空虛寂寞，因為一個女子的香氣就浮想聯翩去妓院尋求慰藉。進入妓院的猶豫不決只是由于他還沒有說服自己的內心，只是他虛偽地掙扎一下，要能夠對得起紳士的身份，因而最后他順應了本能需求。

（二）復雜且病態。沈從文的都市小說中兩性關系多半復雜，一部分甚至是病態的，他們的兩性關系呈現出萎靡委頓的狀態。在《紳士的太太》中紳士偷偷地養著自己的小情人，在自己太太出去打牌玩時，自己待乘到這機會，到一個相好的婦人處去玩玩，同時對西城廢物紳士家的三姨太太也即自己的干家親母充滿無限的性幻想。而這三姨太太卻與自己家的大少爺保持著不正當的性關系。而這大少爺卻同時與這紳士太太有著數次曖昧，在車上“身體的溫熱皆互相感染”，在房間里“走到紳士太太身后去取煙，把手觸了她的肩”[2]，直到最后紳士太太生下了一個大少爺的兒子。這樣復雜且混亂的兩性關系呈現出了都市文明下的病態心理，即便是婚姻也不能夠證明愛情。

三、從無到有

沈從文小說中描述了許多邊緣性的女性角色來體現湘西人的恥感文化，同時，也通過對這些角色在掙扎中覺醒的細膩描寫來體現湘西人恥感從無到有的過程。《丈夫》中的老七賣身養家，丈夫在家里操持著家事。起初丈夫是不知恥的，換了一身漿洗干凈的衣服來城里看老七，與水保交流后，怡然自得以為水保是小七的財神。然而，從夜里等待小七過程中扔柴火的不平和，丈夫的感受并意識到了一種恥辱感，內心瘋狂地掙扎不平。直到小七被兩個骯臟的大兵肆意地糟蹋侮辱的時候，躲在船后的丈夫內心已經被恥辱所充斥了，對自己女人被他人肆意玩弄支配而感到深深的憤懣，小七賺錢的喜悅被恥辱徹底沖刺抹除，到最后小七在后半夜仍然陪客時，丈夫徹底覺醒，尊嚴被無情踐踏的無力感，恥辱感雜糅一團，沖擊得丈夫失魂落魄，深深痛哭，他的恥感意識從狹小的船艙中爆發開來。丈夫最后將老七帶了回去。這是回歸人的本性的訴求，是丈夫的覺醒，也是老七的歸宿。在《丈夫》中，沈從文對于恥感從無到有的覺醒過程，是人類尊嚴的一次覺醒。

沈從文小說中的兩性關系是非常鮮明的，他贊揚湘西地域的健康熱情的兩性關系到描繪出都市文明中虛偽病態的兩性關系，力圖來保存他對湘西的美好記憶，同時沈從文是清醒的他并未刻意的隱瞞湘西地域兩性關系中的缺陷，為我們呈現了不同文明下的兩性關系的獨特性。

參考文獻：

[1]沈從文研究資料[M].天津人民出版社，劉洪濤，楊瑞仁編， 2006.

[2]沈從文.沈從文全集[M].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