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架秋風(fēng)扁豆花

宮佳

秋風(fēng)漸緊，花草繁盛了一夏，漸露出頹敗之色，蔫了頭，耷了腦，總不敵秋風(fēng)的肆虐。

看慣了夏花的鮮艷，卻疏忽了欄桿上攀爬了一夏的扁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些不起眼的扁豆綠了欄桿，密不透風(fēng)。不知道是誰種的，也不見有人眷顧。它們就這樣一路攀爬下去，夏天遺忘了它們，它們也不急于開花，就這樣張開綠色的觸角，攀，攀，攀，把欄桿當親人一樣摟抱，終于合為一體。你看不到欄桿的真容，只看到滿眼的綠波蕩漾，秋風(fēng)掃掉了很多黃葉，卻對扁豆無可奈何。扁豆葉兒綠得無法無天，嗬，夏花懼怕秋風(fēng)，一謝再謝，扁豆花卻逆秋風(fēng)飛揚，開得嘴咧顏開。紫的小花似蝴蝶翩翩，白的小花純潔無瑕，秋風(fēng)忽地一陣，掃蕩了又掃蕩，扁豆花卻越開越火，這一嘟嚕，那一嘟嚕，一團團，一簇簇，把不起眼硬是執(zhí)著成另眼相待。

秋風(fēng)敗下陣來，反倒討好地浮動著這架扁豆藤，花開了，花謝了。咦？一彎彎小月亮頂著紫邊兒炫著人的眼，小扁豆莢兒在秋風(fēng)中你踢踢小腿兒，我抻抻小胳膊，在頑皮追逐里，一天天地壯大了腰身，鼓鼓囊囊的小扁豆好不安分，迫不及待地鉆出了衣裳，一個小突起，一個小突起，似在昭告天下：我一天天地長大了哦！

抵住了風(fēng)霜，就走向了成熟。

扁豆花傲霜，從不嬌嫩。一邊掛著小豆莢，一邊花開熱烈。蝴蝶想起了它的好，來了;蜜蜂也聞到了香味，來了。昔日寂寞的扁豆花藤上熱鬧無邊。你若精彩，傾慕自來。你若放棄，秋風(fēng)肆虐。扁豆花從不放棄，它只是從春天開始，就默默地生，夏天不懈地爬，秋天努力地開花，掛出小豆莢兒。柔弱無骨的攀爬過程無不顯露出柔韌的筋骨。扁豆蔓沒有白楊挺立的英姿，它只會依附，它懂得借力，一旦依附，哪怕是一根繩子，一面墻壁，一塊地角，它就會把潑皮的蔓兒往高里長，往寬里拓，風(fēng)擋不住，雨阻不了，霜也興嘆，它攢足了勁兒，長，長，長！一個不留心，它就蔓延成海。

海里綠波一浪高過一浪，豆莢是小船兒，花兒是眼睛，一眨一眨的，那是秋風(fēng)掠奪后的聲勢浩大的溫柔。

扁豆一串串愛扎堆，抱團取暖。秋風(fēng)繞過，扁豆莢兒就在藤蔓上蕩秋千。就有人不淡定了，如此活潑的小寶寶，怎能辜負它呢？順手一捋，扁豆莢兒乖乖地脫離了藤蔓，那獨特的香味進了廚房，就成了座上賓。蔥蒜姜末一爆鍋，再撮上小紅辣椒，把扁豆絲爆炒，那清香撲鼻，那叫一個香呀！

稍微老一點的扁豆，就剝皮，取出扁豆，做米飯時攙進去，米飯熟了，扁豆的香味淘氣地從蒸汽里冒出來，四處亂竄。開鍋，扁豆的紫色染了純白的大米，視覺上的沖擊刺激著味蕾，不經(jīng)意間就多吃了一碗米飯。抹抹嘴，還惦記著再做一回扁豆飯，余味無窮。

有些老人也愛把扁豆曬成干，冬天食用。扁豆就這樣陪伴了人們一年四季，卻從不招搖。

怪不得鄭板橋有一副對聯(lián)：“庭春雨瓢兒菜，滿架秋風(fēng)扁豆花。”把農(nóng)家風(fēng)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明朝詩人王伯稠的扁豆花詩“豆花初放晚涼凄，碧葉蔭中絡(luò)緯啼，貪與鄰翁棚底語，不知新月照清溪。”在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中對平靜歲月的流逝流露出淡淡的眷戀。扁豆花就是這樣不懼秋風(fēng)的凄涼，兀自開放，小小的瓣兒開出小歡喜，自得其樂。任你注目也罷，忽略也好，它只是一味地開，一味地結(jié)莢，終于有一天，它也會綠成蔭，架成一方天地，你才豁然發(fā)現(xiàn)：原來，扁豆花已開成秋天的寵兒，那是它那在沉默中的爆發(fā)。

扁豆花雖小，可小中見品質(zhì)，平淡中見不平凡，文人墨客從不吝筆墨來謳歌它。你看它多像是山中的女人，旁若無人地寂寞地打發(fā)著如水的日子，云霧繚繞中，把山中的日子過成云淡風(fēng)輕，不驚不擾，把平淡過得有聲有色，在喧囂煩擾的今天，能有一處這樣安靜自在的所在，又何嘗不是心中的水云間呢？扁豆花確是在世人的忽略中，默默地詮釋自己的美，再悄悄地把美結(jié)成果實，成上飯桌上的美食，這個過程從容淡定。人們在遺忘中終于記起了它的好，它的美。它在不動聲色里，讓人們感覺到它的不俗，這也是平淡中的境界。

一粒種子，滿架藤，在秋風(fēng)中舞蹈，在霜打里成熟，扁豆花開一年又一年，飽含熱情，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