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體舞蹈干預對肢體殘疾老年人心理影響的實驗研究

YANG Yun-jung，司 琦，金秋艷

(浙江大學 教育學院體育學系，浙江 杭州 310028)

身體活動會對人的身心健康產生積極影響，不論其國籍、年齡、是否有殘疾。21世紀以來，許多國家面臨人口老齡化問題，老年人身心健康問題受到更多的關注。鍛煉心理學界也對此開展研究，其中身體活動對“健康老齡化”的促進作用得到了證實[1，2]。2016年韓國老年人口比例約為13.5%，其中殘疾老年人占老年人總數的43.4%[3]。因為面臨著“衰老”和“殘疾”的雙重風險，殘疾老年人的身心問題往往更加嚴重[1，4]。

殘疾老年人中大約70%為肢體殘疾。現有研究顯示，肢體殘疾老年人面臨著經濟問題，他們在使用國家提供的福利設施實在困難[5]，福利設施利用率極低[4]。此外，該群體存在過分依賴他人的習得性無助問題，避免獨立性活動，從而加重社會隔離狀態[4,5]，這進一步導致身體活動不足，對其健康造成不利影響[6]。

近年來，殘疾人、老年人等特殊人群的心理健康促進(如效能感、意象和動機等)在體育科學領域變得越來越重要。心理因素被認為能影響身體活動[7,8]，其中，自我效能感和身體意象是與人們身體活動參與密切相關的心理因素[9,10]。

舞蹈可以根據參與者的年齡、身體狀況等情況進行調整，存在較少的動作限制[11]，適合于特殊人群的身體活動干預。舞蹈干預多以團體舞蹈的形式進行，其對老年人心理方面的積極作用已經得到了研究證實[12]。但舞蹈針對肢體殘疾老年人心理影響的實驗研究尚顯不足。還需要更多研究來明確韓國肢體殘疾老年人的特征，設計反映他們需求的舞蹈干預項目，并探究其心理影響。本研究針對肢體殘疾老年人設計團體舞蹈干預項目，通過為期10周的實驗，分析并探討團體舞蹈干預對參與者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的影響，為肢體殘疾老年人這一特殊群體的身心健康干預提供參考。

1 研究設計

1.1 被試

在韓國S市選取一家殘疾人康復中心，招募在中心注冊的65周歲及以上肢體殘疾老年人。排除了患有影響干預研究正常進行的身心疾病的人員。確保申請者理解研究目的、意義和內容后，自愿簽署參與協議，最終獲得被試50名。

被試信息見表1，其中傷殘等價劃分按照韓國殘疾等級判定標準。

1.2 研究方法

1.2.1 實驗設計。本研究采用準實驗設計。實驗前，組織相關專業人員組成開發組，設計適合肢體殘疾老年人的團體舞蹈項目。將招募到的被試分為實驗組和對照組，實驗組參與本研究專門設計的團體舞蹈項目，每周兩次、每次60min，共計10周。對照組按其意愿自選參與康復中心內現有的運動課程，包括水中健身操、健身和游泳(每周1～3次,每次40～90min)，同樣進行10周。

表1 被試信息實驗組對照組性別女19(76%)14(56%)男6(24%)11(44%)平均年齡7068.64傷殘等級2 級12(1～6級)3 級54(名)4 級9115 級108 圖1 干預流程圖

實驗過程中，實驗組兩名被試因入院而中途退出，對照組有10名被試中途退出，其報告的原因有手術、住院、患病和家庭問題。實驗前后，對兩組被試同時進行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水平測試。干預流程如圖1。本研究的有效性得到了5名特殊體育專家、2名特殊教育專家和1名運動心理專家的驗證。

1.2.2 測量工具。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的測量使用韓語版《鍛煉自我效能感量表》(Exercise Self-efficacy Scale)，問卷由三個部分組成，包括內在情感(internal feelings)、競爭需求(competing demands)及情境-人際關系(situational-interpersonal)，提供了18種干擾規律身體活動的情況，參與者需對這些情況下自身能否參與身體活動進行判斷，并選擇相應的自信水平(0-100)，其信度(Cronbach’s α=.94)和內容效度得到了驗證[13-15]。

社會體格焦慮(Social Physique Anxiety)是身體意象相關的概念之一，它意味著個體在他人對自己體格進行觀察或評價情景下所感到的不安程度[16]。本研究使用的是Koo翻譯的Motl等人的9項韓語版《社會體格焦慮量表》，包括兩個部分，即身體表現滿意度(Physique Presentational Comfort; 第1、3、6和9項)和負面體格評價(Negative Evaluation；第2、4、5、7和8項)，該問卷在韓國進行的實驗研究中得到了較好的信度(Cronbach’s α=.69-.74)和內容效度[17]。

1.2.3 統計方法。使用SPSS 23.0統計軟件進行數據分析，通過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實驗組與對照組的同質性，并通過配對樣本t檢驗分析各組干預前后的變化。然后采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檢驗干預的有效性。所有統計顯著水平(P)均設定為.05。

1.3 干預項目設計

干預項目設計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組織一名舞蹈專家、一名老年人舞蹈專家和一名肢體殘疾舞蹈人員組成項目開發組，確定該項目應關注的4個要點：

①應考慮個性化的動作設置。研究表明，為特殊群體設計的身體活動項目需要反映個人特征和需求[37]。

②使用輔助椅。根據Anthony的研究，使用輔助椅的鍛煉為弱勢群體，如體弱老年人，提供了一種安全可行的鍛煉方式[33]。

③盡量減少鏡子的使用。通常情況下，舞蹈室的前鏡用于確認和糾正姿勢，但參與者可能通過鏡子中的形象，不知不覺將自己與他人的身心狀態進行比較，進而形成負面的身體意象[34]。

④充分利用音樂要素。音樂是舞蹈的關鍵要素，可幫助參與者控制自身動作并調動情緒[35，36]。

開發組基于上述要點，把Jung開發的《舞蹈基本動作(戳、旋轉，彎曲，推動，搖動)》進行修改[18-20]。原本動作針對老年人設計，動作定義相對嚴格，本項目考慮到參與者的殘疾因素，刪除了原版中對身體部位和運動范圍的嚴格規定，允許參與者使用所有的身體部位。原版與修訂版的基本動作如表2。

表2 原版與修訂版基本動作差異對比

第二階段：設計舞蹈作品。開發組根據修改版六項基本動作設計了三部舞蹈作品。這三部作品的背景音樂分別為韓國老年人熟悉的一首歌曲、沒有歌詞的抒情音樂以及自然聲音。

第三階段：評價及修改。對本項目計劃進行專家評價，專家組由2名舞蹈員和1名特殊體育專家組成。參考專家組的意見，項目經過2次修訂，在歌曲的間奏部分加入了自由舞蹈環節，課程中不設置10min的間歇，殘疾老年人感到疲勞時可以選擇坐在椅子上參與活動或者自發地暫停休息，使用更為安全的、厚重的橡膠底椅子。

2 研究結果

2.1 同質性檢驗

實驗前進行基線測試，因為參與者的平均身體活動量差異很可能影響到干預效果，基線測試包含了《國際身體活動問卷(短卷)》(IPAQ-SF)。韓國版IPAQ-SF的信效度得到了證實[21]。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顯示，實驗前兩組被試在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水平上不存在統計學差異。

2.2 實驗前后變化對比分析

2.2.1 實驗前后對照組的變化。使用配對樣本t檢驗進行分析，結果顯示：對照組的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在實驗前后沒有出現顯著性變化，效果量(cohen’s d)非常小(0.33和0.11)(見表4)。

2.2.2 實驗前后實驗組變化對比分析。針對實驗組被試進行同上的分析，結果顯示，實驗前后實驗組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及其組成要素的變化顯著(t=-8.686，P<.01)；社會體格焦慮及其組成要素也出現顯著性變化(t=7.703，P<.01)。團體舞蹈項目干預對這兩者的影響都具有中到大的效果量(Cohen’s d=1.76，1.50)。(見表5)

表3 實驗組和對照組的基線比較

注：SI：情境-人際關系(Situational /Interpersonal)，CD：競爭需求(Competing demands)，IF: 內在情感(Internal feelings),PC：身體表現滿意度 (Physique presentation comfort)，NeE：負面體格評價 (Expectations of negative evaluation);表5，表6同

表4 對照組干預前后變化

表5 實驗組干預前后變化

2.3 干預的有效性檢驗

使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進一步檢驗干預的有效性。結果顯示，肢體殘疾老年人的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的“時間X組別”交互作用顯著(F=21.217，p<.01；F=29.835，p<.01)。該結果說明，實驗前后不同組別的各項指標隨時間變化的差異存在統計學意義，且其效果量非常大(ηp2=.371；.453)。(見表6，圖2，3)

3 討論與分析

3.1 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的變化

在基線測試時，實驗組和對照組的平均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得分分別是43.45和44.40，其結果比Huang和Jung對老年人研究的平均得分(36.30)[31]以及Shin和Jang(2000)對慢性病患者研究的平均得分(38.22)[32]高。這可能是因為本研究的參與者從提供各種身體活動課程的殘疾人康復中心招募，至實驗開始時，他們都在參與相對規律性的身體活動。

表6 干預的有效性

圖2 干預前后運動自我效能感變化圖

圖3 干預前后社會體格焦慮變化圖

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是人們鍛煉行為持續情況的重要預測指標。本研究的結果表明，團體舞蹈項目在提高肢體殘疾老年人的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方面非常有效。這可以由Bandura提出的影響自我效能的四條途徑來解釋[22,23]：

①成功經驗(直接經驗)：本項目設計的課程從初級到高級逐步提高難度，使參與者能看到自己的進步，從而體會到成功。本項目還采取各種手段避免參與者因殘疾或體力因素而被排除在課程之外，例如，允許他們根據自己的健康狀況選擇坐在椅子上繼續參與舞蹈，這些手段阻止了參與者的失敗經歷。

②替代經歷(間接經驗)：觀察能力水平相當者的成功，使觀察者相信，當自己處于類似的活動情境時，也能獲得同樣的技能[23]。此項目經常進行由3-5名被試組成的小組展示，這是分享學到的內容并互相反饋的活動，有助于促進被試的積極參與。替代經歷也可以通過觀察教師得到。根據Jung和Lee的研究，教師示范不是顯示可模仿的標準化動作，而是提出獨特的、通常不會想到的動作示例，這樣使被試認識到自己在這個空間中也可以創作動作[24]。

③口頭說服：有效的“口頭說服”不是提供盲目的稱贊，而是提出一個準確可行的目標。本項目一直要求被試思考運動他們身體的獨特方式。比如“我該如何做出與眾不同的動作？”。這符合Kim提出的促進殘疾學生積極參與“開放式問題”策略[25]。

④調節情緒和生理狀態：人對參與某種活動中感受到的情緒或生理現象的主觀解釋會對自我效能感產生積極或消極的影響。實驗組參與者在干預開始時，對在別人面前跳舞非常緊張，出現身體上的顫抖或遺忘舞蹈動作。而隨著舞蹈課程進行，被試變得越來越自信，這是因為舞蹈可以讓被試將自身情感及從音樂或舞蹈主題中感受到的情感通過動作來展現。

3.2 社會體格焦慮的變化

實驗后團體舞蹈項目被試的社會體格焦慮得分比在基線測試時下降了26.89%，這與Goldov關于舞蹈項目對患乳腺癌老年女性(47-71歲)身體意象的影響報告[26]以及Thomberg等人指出舞蹈參與者能在身體意象方面受益的研究結果[27]一致。

舞蹈是將情感表達作為其目的的身體活動，在舞蹈情境下，被試的“身體”本身就能被視為一種完整的工具。Jung和Lee認為，通過舞蹈，參與者可以發掘自我的內在價值，并對他們以前認為無能的自我身體有積極的認識[24]。這也在此次團體舞蹈項目干預中得到一定的驗證，在進行向上推“模擬抱球”時，一個右臂癱瘓參與者(68歲，女)開發了使用左手牽著右手推高的方法。這種新的的方法得到了其他被試的積極反饋，以后她進一步研究新的動作，甚至創作出一個使用整個身體的反彈作用來移動右手實現球形傳遞的動作。

此外，舞蹈項目通過團體形式開展的特征也能對身體意象產生積極影響。因為在創造性的身體活動中，被試能夠分享自己的思想、情感和經驗[28]，在這樣的積極互動中，減輕自身在他人面前的焦慮。

3.3 實驗組和對照組的對比分析

對照組與實驗組的參與者都參加了同樣為期10周的實驗，在實驗設計時，實驗組和對照組在干預次數和單次時間上并沒能做到完全一致，這是由于對照組的干預通過康復中心的課程進行，而研究團隊無權對這些課程的設置進行調整。但兩組同樣都進行了10周的實驗，且每周總的活動量沒有太大差別，此外，兩組被試的基線水平具有一致性。因此，本研究的結果仍具有較高的可信性。

對照組參與者選擇的項目是水中健身操、健身和游泳。以往的研究表明，水中健身操、健身和游泳對特殊人群的心理健康有積極影響[29,30]。然而，本研究的結果顯示，對照組的鍛煉自我效能僅增加了10.60%，社會體格焦慮增加了2.08%，且并無統計學上的差異。仔細對照以往研究，可以發現其被試原先往往處于較低的身體活動水平，通過干預提升了身體活動量，從而在心理指標上也實現了積極的變化。但本研究的全部被試都從康復中心招募，他們原本就在參與中心提供的身體活動課程，具有規律且較高的身體活動水平，對照組被試所參加的項目與其原先參加的課程相比，在活動量、活動形式上并無太大差異，因此本研究對照組前后無顯著性變化的結果可以得到解釋。

在實驗過程中，對照組退出的有10人，而實驗組的退出人數為2人，存在較大差別。肢體殘疾老年人本身容易遇到各種各樣的障礙，當其面臨身體、心理或是家庭生活中的一些問題時，即有可能退出實驗。實驗組接受團體舞蹈干預，被試分小組共同進行動作、完成表演，一個人的退出會影響到組內他人；與此同時，這也提供了更多的交流機會，實驗組被試在此過程中不只是進行身體活動，更有情感上的交往，如發展友情。實驗組的團體舞蹈干預項目以小組的形式進行活動，提供了相應的社會支持，產生一定團體凝聚力，在很大程度上減少了被試的退出。而對照組則缺少這樣能阻止被試退出的因素(社會支持、團隊凝聚力)，因此有許多被試因手術、住院、患病和家庭問題等狀況退出了實驗。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團體舞蹈干預有效影響了肢體殘疾老年人，并對其真正產生了積極的作用。

實驗組在結果上報告了干預前后的顯著變化，顯示了團體舞蹈干預項目在促進肢體殘疾老年人心理健康方面的可行性。團體舞蹈項目是一個新穎的身體活動項目，對被試而言是全新的經歷，因而被試有更高的參與熱情，與此同時，其以小組形式開展活動，提供更多的社會交往機會，讓被試更愿意繼續參與且不會輕易退出。本研究也對該康復中心的實際情況進行了解和分析，發現該康復中心并未設置專門針對肢體殘疾老年人的課程。肢體殘疾老年人在課堂中往往是最需要照顧的群體，但教師需兼顧所有學生，因而往往不能完全滿足該特殊群體的需求。這也可能是本研究專門設計的團體舞蹈項目能受到被試歡迎并取得如此顯著結果的原因之一。

4 結論和建議

本研究為肢體殘疾老年人開發的團體舞蹈干預項目對其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的改善具有良好的效果。對后續研究提出如下建議：①后續研究中，應更加嚴格控制對照組的干預實施，并驗證干預項目對受試者的生理影響，特別是對老年人摔倒的影響；②需進行追蹤，以評估干預效果的持續性；③分析身體活動自我效能感和社會體格焦慮的變化對參與者生活質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