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北及毗鄰地區近代苜蓿栽培利用考述

孫啟忠, 柳茜, 陶雅,李峰，徐麗君

(1.中國農業科學院草原研究所，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2.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畜牧獸醫研究所，四川 西昌 615042；3.呼倫貝爾國家野外站,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資源與農業區劃研究所，北京100081)

近代(1840-1949年)是我國社會重要的變革時期，特別是農業隨著西學東漸，西方近代農業科學技術傳入我國，引起我國農業的變化，從而也引發了我國農業開始從傳統農業向近現代農業的轉變[1-3]。自古以來，華北及毗鄰地區是我國苜蓿(Medicagosativa)的主要產區[4-5]，倘若了解和掌握了近代華北及毗鄰地區苜蓿栽培利用的發展歷程和其發展規律，就猶如知道了我國近代其他地區苜蓿的發展狀況[6]。苜蓿產業在我國目前階段正處于快速發展期，在農業種植業結構調整和畜牧業健康持續發展，特別是奶業綠色安全發展中發揮著愈來愈重要的作用，這期間人們渴望了解和掌握我國古代苜蓿乃至近代苜蓿發展的成功經驗和失敗教訓，以圖華北及毗鄰地區乃至全國苜蓿的更好發展。目前關于我國古代苜蓿已有不少研究，如漢代苜蓿引入者[7]、張騫與漢代苜蓿[8]、漢代引入時間與物種[9-10]、古代和近代苜蓿生物學特性[11-12]、兩漢魏晉南北朝與隋唐五代及明代苜蓿栽培利用[13-15]、近代苜蓿的種植技術[16]、明清民國時期方志中的苜蓿考[17-18]、民國時期西北地區苜蓿栽培利用[19]等，并且傳統苜蓿文化亦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如《苜蓿經》[20]、《苜蓿賦》[21]等。苜蓿不僅是近代華北及毗鄰地區重要的作物之一，也是主要的牧草和救荒植物，與對古代苜蓿的考證研究乃至近代其他地區苜蓿的考證研究相比，華北及毗鄰地區近代苜蓿的考證研究還明顯不足。鑒于此，本研究應用植物考據學方法與原理，結合前人的研究成果，探討近代華北及毗鄰地區苜蓿栽培利用的發展歷程及其發展規律，以期從中吸取有益的歷史經驗，促進該地區乃至全國苜蓿產業的發展，促進苜蓿在農業生產系統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1 華北苜蓿方言及其名釋

另外，顧毓章[23]指出，“在民國時期江蘇鹽墾區將用于綠肥的南苜蓿(金花菜亦稱黃花草子)(Medicagohispida)、黃花苜蓿(M.falcata)、苜蓿等通稱為草頭。”孫家山[24]指出，“黃花菜，當即黃花苜蓿亦今日通稱的金花菜或草頭。”根據《民國靜海縣志》[25]記載，“苜蓿：……南省菜圃亦有，唯其花紫，名曰草頭。”

2 苜蓿種植分布與狀況

2.1 苜蓿種植分布

從所考資料看，近代華北及毗鄰地區(河南、蘇北)種苜蓿的省主要有察哈爾、北平、天津、河北、河南、山東、山西、綏遠和江蘇等，共計73個縣(廳)，其中山東最多，達27個縣，其次河北，達19個縣，山西次之，達11個縣，其余均為1～4個縣(表1)。

表1 華北及毗鄰地區近代苜蓿種植分布Table 1 Distribution of modern alfalfa in North China and adjacent areas

2.2 苜蓿種植狀況

華北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紫花苜蓿的主產區，明王象晉[5,26]《群芳譜》曰：苜蓿“三晉為盛，秦、魯次之，燕、趙又次之，江南人不識也。”山西晉中地區、晉南谷盆地區，苜蓿在此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26]。從唐以來，山西、豫西、陜西等地區農牧業很發達，多有牧苑畜馬之處，廣種苜蓿。因此苜蓿在該區域種植歷史悠久，在長期的栽培過程中，形成了不少適應該地區自然條件的地方品種，如晉南苜蓿[27]。據河南省考查[27]，該省種苜蓿的歷史與其臨近的陜西、山西省一樣悠久，可以追溯到千年以上。河北省蔚縣有的鄉叫“苜蓿鄉”，蔚縣高家煙村在20世紀50年代即有生長40年以上的苜蓿[27]。據蔚縣老農說前3輩這里就種苜蓿了，據洪紱曾[27]《中國多年生栽培草種區劃》記載，河北農業大學孫醒東教授生前介紹，在河北蔚縣小五臺山發現有苜蓿已成野生狀，可見歷史之悠久。由于蔚縣苜蓿種植歷史悠久，所以形成了蔚縣苜蓿品種[28]。

洪紱曾[27]指出，山東、安徽、江蘇等苜蓿栽培已有近200年的歷史了，江蘇省栽培紫花苜蓿的歷史較久，并有地方品種淮陰苜蓿。江蘇和安徽省的淮河和灌溉總渠以南的干旱和沿海地區，解放前群眾均有種紫花苜蓿的習慣，主要刈割作牛羊豬的青飼料，幼嫩時也可刈割作家禽的青料。蘇北徐淮地區漣水、淮陰、沭陽的農民，在1900年前每家種植苜蓿0.13～0.2 hm2，多至0.67 hm2，飼喂耕牛和豬。經過較長時間栽培、利用和馴化，逐漸形成一個適應徐淮地區環境條件的苜蓿品種類型，耐寒、耐熱，開花結實多，成熟早、抗病力強，俗稱淮陰苜蓿或漣水苜蓿[27]。川瀨勇[29]指出，“近年紫花苜蓿的栽培在流行，各地可見到試作，尤其山東省北部接近河南省內的各縣更多。在惠民、陽信、無棣、沾化等縣已經超過了試作階段，每戶都進行栽培，多數用于青割，早晚收割喂養牛。雖然這地方的土質為堿性，但生長良好，年收割3～4次”。據無棣縣志[28]記載，苜蓿在1522年就有種植，到解放前仍有種植，無棣苜蓿品種的形成與其長期種植分不開。據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山東《陵縣續志》[30]各種重要物品生產量之統計：全縣面積約為二千五百方里，合90000 hm2，除堿潦沙灘河流村落宅基地公共場所廟宇道路所占地段外，可供生產之熟地約有20500 hm2。每年苜蓿約占地1.5%，此數項共合地1025 hm2。

3 苜蓿發展條例

1934年3月26日，全國經濟委員會第七次常務委員會議決定“為改良牧草并輔助防治黃河沖刷起見，決定沿黃河中游支干，廣植苜蓿。現已于綏遠薩拉齊、河南潼關及西北畜牧改良總分場，各設苜蓿采種圃。寧夏陜西兩省，亦擬各設一圃。最近即可成立。一面又與黃河水利委員會會同調查沿黃土質，以為推廣種植苜蓿之準備”[31-33]。

冀南解放區，針對畜力短缺問題，1948年8月下旬，冀南行署頒發保護與獎勵增殖耕畜的4項辦法[34]，其中第4條規定，“保護并提倡大量種植苜蓿，以保證牲畜的飼料。”1949年6月，為解決家畜飼草問題，臨清縣在大力提倡廣種苜蓿的同時，還提出0.67 hm2以上的地需種0.07 hm2苜蓿，并規定苜蓿地第一年不納負擔[35-36]。

日偽1945年華北政務委員會施政紀要(畜牧獸醫部分)，山西省政府施政紀要[6,37]畜牧獸醫部分第6條記有：“獎勵牧草之栽培：本年全省預計栽培苜蓿1400 hm2，并利用之堤防兩側獎勵栽培133.33余hm2，預計7-8月可以播種。”同年，河南省政府施政紀要[6]畜牧獸醫部分第4條亦記有：“推廣苜蓿種子事宜。”

4 苜蓿利用

4.1 苜蓿的飼蔬兩用性

1840年山東《道光濟南府志》[38]：“苜蓿嫰苗亦可蒸，老飼馬。”在靜海縣，春初“鄉人多采食之”的野菜有蕨、馬齒菜、苜蓿、季菜、醋醋榴、老鸛筋、落藜菜等。苜蓿“農家種以喂牲畜，蒸熟人亦可食[39]”。《民國靜海縣志》[25]記載，“苜蓿：非野生，花黃。農家種以喂牲畜，蒸熟人亦可食。南省菜圃亦有，唯其花紫，名曰草頭，炒肉良。”在河北束鹿縣，苜蓿也有類似的變化趨勢。“本境向多種此飼牲畜，人無食者。后貧人采而為食，毀損根苗，種者遂少[40-41]”。《光緒鹿邑縣志》[42]又曰：“苜蓿非止嫰時可入蔬，……苜蓿花開時刈取喂牛馬易肥健。”1860年河北《深澤縣志》[43]：“苜蓿，……可飼牛馬也，嫰時可食。”1900年山東《寧津縣志》[44]：“苜蓿……，可飼牧牛馬。羅愿爾雅翼作木粟，言其莢米可炊飯，可釀酒也。”1910年河北《晉縣鄉土志》[45]亦記載：“苜蓿早春萌芽，人可食，四月開花時，馬食之則肥。葉生羅網食之則吐，種者知之。”

苜蓿飼用 在華北苜蓿飼喂家畜時視其為精飼料，主要將苜蓿與其他粗飼料搭配飼喂。齊如山[22]指出，“苜蓿喂牲畜極好，所謂苜蓿隨天馬等，見于記載者很多。農人知之，但不肯完全喂此，大多數是鍘為花草，花草之中共有七八種原料。”所謂花草這個名詞，除華北人，大概知者不多，花草主要的原料為白薯蔓、花生蔓，一部分豆秧、高粱之綠葉、滑秸(麥稈之上截)，苜蓿、干野草等，都鍘到一起，以之喂牲畜，是極好的飼料。

苜蓿食用 苜蓿除飼用外，其實人亦可食，且吃的很多，滋養料亦極富，所吃只有兩種，一是春初之嫩苜蓿，二是苜蓿花。齊如山[22]在《華北的農村》中記載了苜蓿的食用方法。嫩苜蓿可熟吃，亦可生吃。熟吃者即把苜蓿加鹽，與谷類之渣合拌，以玉米、小米、高梁等為合宜，拌好蒸食或炒食均可；苜蓿生食則洗凈抹醬夾餅食之，味亦不錯。且滋養料極富，這種鄉間吃的很多，也可以說是種此者之小小傷耗。每到春天，苜蓿剛發芽，長至二三寸高，則必有婦孺前來摘取。這個名詞叫做揪苜蓿，地主還是不能攔，這與高梁擘葉子一樣，可以算是不成文法，意思是你喂牲畜的東西，我們人吃些，你還好意思的攔阻嗎？地主因倘不許揪，則得罪窮人太多，不但于心不忍，且于平日作事諸多不便，于是也就默認了。苜蓿花的吃法與嫩苜蓿一樣，惟不能生吃。且摘此花者，只能在熟人家地中摘取，不能隨便摘，但有極窮之人來摘，則亦只好佯為沒看見，因此尚雖不說是應該，但也不能算是偷也。

4.2 苜蓿治堿改土性

齊如山[22]指出，“苜蓿宜于堿地，凡帶鹵性之田，都可種此，過十年八年，根太老后，便可鏟去另種其他谷類，且一定變成上地，因為該地之堿性，已被苜蓿吸收凈盡也。”據1862年山東《金鄉縣志》[46]記載，“苜蓿能煖地，不畏堿，堿地先種苜蓿，歲刈其苗食之，三四年后犁去，其根改種他谷無不發矣，有云堿地畏雨，歲潦多收。”蘇北鹽墾區原屬淮南鹽場舊地，晚清以來，歷屆中央和地方政府都鼓勵民間力量在此圍灘墾殖。苜蓿具有耐鹽性，冠叢大，具有一定的覆蓋面積，繁茂枝葉和發達根系腐爛后又可增加土壤肥力。在蘇北鹽墾區，種植苜蓿改良鹽堿地已有豐富的經驗，為了防止鹽分上升，冬季種綠肥作物，如苜蓿蠶豆之類來春種棉花刈之覆地效果與蓋草同[24,26]。民國年間，當地種植苜蓿既可省去買草的費用和運輸草的人力，草租繳納后，多余部就可出賣，所以墾區“普通冬季均種植苜蓿[26]”趙伯基[37]指出“在久墾之熟地，雖有種植豆麥者，亦仍保留苜蓿，于五六尺之寬行中，種豆麥一條而已。”來年苜蓿刈割后即可種棉花，往往割苜蓿和種棉同步進行，即先“將苜蓿刈割，用鋤翻土，使根部翻散地面[48]。”然后將棉子撒播后覆土。孫家山[24]指出，“種植苜蓿改良鹽堿地的經驗，在蘇北濱海南部，也是廣泛地流傳著。清朝末年起，鹽墾公司，由南而北，次第興起，這一經驗，也就由南通海門一帶的農民帶著而傳遍北部，終之，成為本地區東部亦即鹽墾公司墾區的較為普遍的改良鹽土的技術措施之一。”

5 苜蓿播種與收獲

5.1 苜蓿的播種

苜蓿一物，在農產中，可以說是最省事的一種，種好之后，每年只割3次而已，沒有其他的工作，不用耪更不用整理。齊如山[22]指出，“近代華北種苜蓿叫耒曼苜蓿，讀如漫，散種也，不用耬耩，只用手撒散種子于地便妥。如苜蓿之播種，則永遠用手撒，通呼為耒曼苜蓿，不曰耩苜蓿。不過布(播)種時須注意，因籽粒太小，土不能太松，因籽粒倘被土埋上，則雖生芽亦頂不出來；土皮太硬當然更不合式，地皮須平而軟，雨后用手撒于地上便妥。”這個名詞叫做耒曼。苜蓿種好之后，可以停留十余年，在此期內不必另種，惟怕水澇，一經水便算完事。

5.2 苜蓿的收獲

齊如山[22]指出，苜蓿生苗后，本年固然不能割取，次年也就只能割一次，此名曰胎苜蓿，意如小兒剛生也。第3年便每年可割3次，這個名詞叫做釤，用桿六七尺，鐮刀長尺余，自春天起，每到開花時即釤，因為倘候結子再釤，則其莖已老如木質，牲畜不愿吃。初夏釤者名曰頭碴苜蓿，因該時雜草尚未長高，釤得者是凈苜蓿，不雜其他草類，所以最好，也最貴。3碴最次，因為釤時他草已長成，都連帶釤來，無法挑撿，價較便宜。所以耒曼苜蓿時，便要審查該地，平常都是生何種草類，因為各種草固然都可以作飼料，但有優劣之分，所以應須注意。它每年除了收割3次之外，確是沒有其他的工作。

6 小結

華北地區是我國當今重要的苜蓿產區，這與其近代種植苜蓿分不開。明王象晉[5]《群芳譜》記載：苜蓿“三晉為盛，秦、魯次之，燕、趙又次之，江南人不識也。”據不完全考查，華北及毗鄰地區近代種苜蓿的縣大約有73個，其中山東、河北和山西種苜蓿的縣較多，分別為27個縣、19個縣和11個縣，占總數的78.0%。在山東尤以魯北、魯西南種植最多，河北以其北部苜蓿種植較多，山西則以晉中、晉南谷盆地區苜蓿種植最盛。此外，江蘇則以蘇北苜蓿種植較多，由于這些地區苜蓿種植歷史悠久，各地都形成了適應本地區的地方苜蓿品種，如無棣苜蓿、蔚縣苜蓿、晉中苜蓿和淮陰苜蓿等。為了發展華北地區的苜蓿，全國經濟委員會第七次常務委員會議決定(1934年)和冀南解放區政府(1948年)都出臺過鼓勵種植苜蓿的政策，1945年山西省政府和河南省政府亦出臺鼓勵種植苜蓿的政策。自古以來，苜蓿就是家畜的極好飼草，同時也是人們的食材，近代亦不例外，華北及毗鄰地區也將苜蓿用于飼喂家畜，并與幾種粗飼料混搭成花草飼喂家畜，近乎現代飼喂方法。同時，苜蓿還是極好的蔬菜，一是春初食其嫩苜蓿，二是食其苜蓿花，嫩苜蓿可熟吃亦可生吃。利用苜蓿耐鹽堿特性，在鹽墾區得到了廣泛種植。在華北地區以耒曼苜蓿的方式來進行播種，即相當于當今的撒播，在近代華北地區種苜蓿時，已十分注重土地的整理，如“布(播)種時須注意，因籽粒太小，土不能太松，因籽粒倘被土埋上，則雖生芽亦頂不出來；土皮太硬當然更不合式，地皮須平而軟，雨后用手撒于地上便妥。”在良好的土壤條件下苜蓿可利用10余年，并認識到了苜蓿不耐積水的特性。苜蓿在開花時刈割，收割時用釤鐮進行，一般一年刈割3次。這些技術和經驗，與現代苜蓿種植和刈割理論與技術非常接近，因此，華北及毗鄰地區近代苜蓿種植、管理乃至利用經驗與技術為今后該地區苜蓿發展提供了極好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