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上小學時,我在他數學課本上看到如下文字:
“史老師身材魁梧,手握三角板,身披教課本,一看就知道是一個久經課堂、重課在身的四眼將軍……”
“武士史老師身高零點一毫米,身穿睡袍,披掛教課本,左足穿花花公子牌皮鞋,右足穿黑三角牌皮鞋,手握衣架,好像隨時準備沖向食堂吃飯……”
“騎兵史老師頭戴安全帽,身穿睡衣,足蹬皮鞋,左手持摩托車油門和把手,右手持彈弓。一聲令下就會被瘋人院帶走……”
“一天,史老師去買料酒,結果買了一瓶白色瀉藥。他把瀉藥當作料酒放進菜里,結果在廁所里待了一個星期。因為史老師一個星期不上班也不請假,就被學校開除了……”
我看到這些文字時,正好放署假了。兒子回老家度假,我沒辦法把他拿將過來審問。這些文字肯定是小東西上數學課寫的。他的數學成績不太理想,原來他上課干這種活去了。上課這么不專心,該打五十板屁股。
文字有些費解,仔細琢磨有些像小說構思的提綱。我知道他的數學老師并非史姓,因而文中形象純屬虛構,絕無攻擊老師之嫌疑。
“史老師”一會兒身材魁梧,一會只有零點一毫米。同是“史老師”,一會兒叫武士,一會兒叫騎兵。不知道小東西準備采用什么表現手法。
“史老師”的形象有些滑稽和荒誕,分明是看多了周星馳的電影,還有阿衰之類的漫畫,《武林外傳》好像也是這般風格;而“史老師”蹲在廁所一個星期不出來,似乎又有些《百年孤獨》式的魔幻般夸張。
我關心的并不是兒子的文學養(yǎng)料和精神資源,而是透過他的那些文字捕捉到兒童的某種心理信息。幼小的孩子無論多么幸福,成人世界對于他們來說仍是強權的。他們是弱勢,被迫仰視成人。他們也許確實快樂、歡笑、嬉戲,但很多時候也無奈、憤怒、傷心、困惑和壓抑。這些成人眼里不好的情緒,孩子不敢也不能公開發(fā)泄,于是他以充分的游戲精神,在幻想的荒誕中主宰了“史老師”的形象和命運。“史老師”成了他的芭比娃娃,滑稽可笑,又狼狽又悲慘。他于是在這種夸張和變形中得到了快意和滿足,情緒得到了發(fā)泄。他成了自己命運的主宰,還能任意主宰別人的命運。

孩童在幻想的夸張中讓人忽大忽小,只不過是一種心理游戲。他在這樣的幻想中品嘗了自主、自由、快樂和力量,這無疑也是一種阿Q式的滿足和快樂。不過,對于孩子身心的健康來說,這是必須的,至少是無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