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標簽

文/胡中惠

提及唐詩，腦子里立即出現兩個稱謂：現實主義，浪漫主義；提及宋詞，腦子里又呈現兩個稱謂：婉約派，豪放派；提起陸游，腦子里就出現：愛國主義詩人；提起陶淵明，腦子里就出現：山水田園詩人……提著提著自己都吐槽自己：腦袋不大，怎么裝了這么多標簽！這么多標簽都是從哪里生成的？

肯定不是詩人們自己命名的，因為他們生前沒有這個能力與興致。就說杜甫吧，唐朝人選編《河岳英靈集》，都是熟頭巴腦的哥們兒，李白、王維、高適等等，均名列其間，杜的作品卻未能入圍。眼前的選本都沒有入選，他怎能知道自己日后大火，更沒有什么勇氣給自己定個什么“主義”。還有陶淵明，別說生前，身后一段時間也沒有得到太多的認可，鐘嶸的《詩品》將曹植等列為上品，可憐的彭澤縣令卻只落個中品，他怎么會給自己頭上弄個小旗飄飄？所謂這個主義那個主義，這個派那個派，其實都是后人總結歸納的，像圈菜扒堆，這個屬于那一堆，那個屬于這一堆。

有沒有道理，有道理；是不是準確，不一定。在學習傳統詩詞寫作的時候，這些標簽究竟對我們能有多大用處？初試階段，會有一些幫助；深入學習以后，有時卻很誤事。就說當下的非韻文寫作吧，除了小說，有散文、隨筆、雜文等區分，可是你寫著寫著就生疑了：散文與隨筆到底有哪些區別？隨筆與雜文又有哪些區別？魯迅先生的很多作品，要我說，算隨筆也行，算雜文也說得通，說是散文也沒有人提出疑問。回到詩詞寫作上說，陸游是愛國主義詩人，這是鐵定的，可是我們耳熟能詳的陸先生的很多作品——“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乃至“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跟愛國主義又有多大關系？還有蘇東坡，纏綿起來比秦七柳三都細膩，如著名詞學家吳世昌先生所說：“蘇詞的優點為方面廣泛，感情變化多，深淺不一，幽默開朗，實不能以‘豪放’二字概之。”

絕沒有挑戰權威的意思，只想說，在學習傳統詩詞寫作的時候，內容為王，不要讓諸多的標簽限制住思維的迅跑。一位小說家在談及小說的時候說，天下的小說無非兩種：好的小說和不好的小說，與打著這個旗號那個旗號有關系又沒有關系。詩詞寫作也是同樣的。天下的詩詞是不是這個主義那個流派不重要，重要的是或是好的詩詞或是不太好的詩詞。那么，什么是好的詩詞作品呢？歷代詩家眾說紛紜，性靈派神韻派境界說沉郁說（又是一大堆標簽），但基本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一要有詩情，而且這情要是真情；二要有詩趣，不能板著面孔說事；三要有詩意，言有盡而意無窮。個中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如同我們炒菜（南方叫燒菜），有味道，有營養，有相對的觀賞價值，自然就是好東西。至于屬不屬于哪個菜系，你不要太想，會有人給你總結與歸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