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岸上坐著（組詩）

鮮圣

洗凈身子的鐵

鐵從爐火中跳出了

跳進一盆清水中

洗凈身子的鐵 嗞的一聲

再看，鐵的肌膚上

陽光閃動

這個動作重復了一次又一次

打鐵的李師傅 ?滿頭大汗

他在為一塊鐵凈身、沐浴

然后把一塊鐵

當成自己的骨頭

無論怎么來愛 都是他自己的事

我看到的鐵

褪去了曾經的銹 好像重新活過來

李師傅說：他完成的只是規定動作

凈了身子的鐵，才沒有腐爛的味道

衣兜

衣兜是移動的倉庫

我可以掏出你需要的某一樣

一只打火機或者一團手紙

我的衣兜里裝過雨水

裝過一只蟈蟈

還裝過自己的履歷

當然，你現在不知道我又裝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我裝的過程

打開衣兜

我找回了你丟失的某一段時間

掏出了你正在尋找的某一個秘密

古鎮速記

青石板是必不可少的

石板上的雨滴，濺起的水花

是必不可少的，游客似乎都來自古代

像古人一樣悠閑 ?幾朵雨傘

像大山里開出的幾朵蘑菇

小雨，把古鎮重新涂抹了一遍

煙雨蒙蒙，更像古代的樣子

事實上，誰都沒有看到過

古代一滴雨的模樣

大家都相信 ?這就是古代的感覺

燈籠掛在屋檐下 ?木凳子擺在堂屋里

避雨的游客 ?坐在木格窗戶下 ?聽雨

輕輕抖幾下袖口 ?彈出多余的水花

動作斯文優雅 ?好像

自己，就是活在古代的一個紳士

月光的靈魂

月光是漸漸長大的一粒玉米

以下工序，足已讓月光

成為一壇美酒：風干、浸泡

然后發酵

頂著月光釀酒的人

成為月光的一部分

月光和酒在同一個人手中誕生

一盞，足以醉透月色

月光從窗口浸過來

透明的回味 ?只有一種顏色

相互對坐 ?交融

舉起的杯中 ?蓮花盛開

密封、蒸餾的歷程像一個神話

我們就此飲空一個夜晚

月光 覆蓋著酒的靈魂

酒 是月光純潔的身子

我們再次發酵

增加相同的濃度和相同的味道

花朵是閃亮的燈盞

滿地的碎屑，是陽光來過

留下的陰影，像一段往事覆蓋了另一段

迷人的夜色，花朵是閃亮的燈盞

雪地反光，照見人影

斑駁，還完整地保留你的形象

這就對了，你來

帶著冰涼的體溫

以及寒冬的一截枝頭

我們坐下，用花瓣取暖

用殘雪，雕塑一個完整的自己

桌前，擺放的空花盆

就需要這么一束亮光

我們不需要掩飾

沉醉的晚風，就是今夜的樂器

我們一起，輪回一次

讓花朵，重新開始

回到我的枝頭上

在河岸上坐著

一直是這樣 眼盯流水

我像一叢荒蕪的水草

在岸上閑坐 波瀾起伏的河流

在我的意識里下沉

除了楊柳在向上 我看到的夕陽

也在下沉

河流是一個多余的世界

我是從河流里漏出來的一滴水

上岸，目睹一尾魚漫無目的地游走

我把河流的鏡子打碎了

把更多的魚 釋放出來

一個下午

我唯一能做的 是把這條河

想象成生活或者人生

在河岸上坐著

我連續抽了三根煙 還起身朝河里

扔了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