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之悟

作者／王開林

“駕齡越長，司機的膽子越小。”這句實話包含了三層意思：其一，老司機見過不少前車之覆，自己也吃過明虧暗虧，深知道路上危險四伏，一個不起眼的水坑、一口丟了蓋的窨井就能讓你吃盡苦頭；其二，老司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技術嫻熟，但馬路上總有一堆菜鳥和新手躍躍欲試，蠢蠢欲動，隨時隨地弄道難題來讓老司機搶答；其三，老司機自覺遵受交通法規，但保不準行人走太空步，電動車駕駛員頂著紅燈上演生死時速。太多的案例提醒老司機，千萬不要以膽小為恥，這才是值得留意的要點。酒駕者夠不夠膽肥？醉駕者夠不夠膽肥？毒駕者夠不夠膽肥？飆車黨夠不夠膽肥？他們被警察刑拘的概率高，被無常勾命的概率也不低。

在正常情況下，明智的司機是不會強行變道的，在車流量大的道路上，尤其如此。強行變道是以橫蠻的方式壓縮對方的空間來贏取自己的空間，就算駕駛員技術嫻熟，也不知對方肯不肯及時禮讓，要是碰上路怒族，電光火石間，當場懟上來，結果很難美妙。給對方留有余地，就是給自己留有余地，對于這條法則，有些司機要么是沒有仔細過腦子，要么就是唯我獨尊，開慣了霸王車，一旦甲霸王與乙霸王狹路相逢，“好戲”立刻開鑼。在高速公路上，有些后車司機怒火攻心，尚且故意猛撞強行變道的前車，致使車毀人亡，更何況在城市道路上排長龍，某些司機強行加塞，如此肆無忌憚地侵占對方的行車空間，挑戰陌生人的心理底線，后果真不好說。由此可見，司機強行變道，其難點并不在于把握時機，而在于不觸發別人的爆脾氣。收拾甲霸王的多半是乙霸王，謂之“惡人還須惡人磨”，并不過分。

在一個崇尚創新的年代，我們都贊賞挑戰精神，這無疑是對的，謹小慎微的人適合守成，卻很難成為創業者。司機也需要挑戰精神嗎？我們觀看達喀爾汽車拉力賽的時候，會看到那些職業賽車手挑戰沙丘、河灘、陡坡、亂石崗、荊棘叢、沼澤地，此外還要挑戰惡劣的天氣，至于拋錨、翻車、迷路之類的事故，則考驗賽車手的應變能力。達喀爾拉力賽極度艱險，全程險象環生。倘若職業賽車手缺乏挑戰精神，就得趁早回家洗洗睡。普通的汽車司機畢竟不是職業賽車手，也不用駕駛賽車在人跡罕至的荒野和沙漠上馳騁。高速公路上車流不息，有些司機喜歡駕車穿梭于重卡之間，這就有點挑釁死神的意思了。在一百碼左右的時速范圍，重卡對小車能形成輾壓之勢，跟大胖子捏死瘦螞蟻差不多，這樣的挑戰，小車的勝機等于零。有的司機說，“一上高速，我的腎上腺素就直線飆升”，這種情形與找死有何區別？開飛車頻繁變道可能很刺激，但絕對荒唐，既可能害了自己，害了車上的親友，也可能害了無辜的卡車司機。車禍網上有許多觸目驚心的圖片和視頻，其血腥程度超過了《殺死比爾》的暴力鏡頭，其死狀真是慘不忍睹。

會開車的人未必會倒車，倒車時盲區和死角更多，撞人和翻車的危險更大。有人統計過，開車撞死親友的事故較少，倒車撞死親友的事故較多，原因很簡單，倒車時有些人會把油門錯當剎車踩，簡直六親不認，轉瞬就會悲摧。因此聰明人永遠都對倒車者抱有戒心和警惕，哪怕對方是一位頂呱呱的老司機，甚至是自己的親爹。

會開車的人也未必會停車。有些司機將車停在小區門口，停在人行道上，停在拐角處，停在禁停區。最過分也最令人抓狂的是，有的司機腦筋短路，居然將車停在高速公路上，導致連環追尾的特大交通事故。很顯然，教養、公德、安全意識和法律觀念，有些司機不是單缺，而是樣樣欠缺，他們開車上路，簡直就是職業殺手一般可怕的存在。

司機出門，都想跑得輕快，跑得順溜，主觀愿望如此，客觀事實卻難以匹配。有些人抱有僥幸心理，喜歡打“擦邊球”，甚至有恃無恐，出事之后找關系擺平，還有一些奇葩，錢多燒心燒得慌，不找尋額外的刺激都有點瞧不起自己，也許他們是好萊塢大片《速度與激情》的忠實影迷。如此一來，老司機開車上路，要跑得輕快，跑得順溜，并不容易。

無論在何處，理智的司機都會放下“強者”的架子，謙卑，謙卑，更謙卑，低調，低調，更低調，面對行人、騎車人、駕車人、乘車人要如此，面對土路上偶爾出現的動物也要如此。說到底，司機與殺手之間的角色轉換實在是太容易了，稍不留神，稍不小心，就會釀成大禍。

一位好友說：“社會就是一輛車，我們都在車上。”這是升級版的感悟，且留待下回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