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約

春天

1.初到

羅小柔第一天來公司報到，就在電梯口一個趔趄摔進陸凱懷里，在他雪白的襯衣上留下了一道明晃晃的口紅印。

那抹紅燦爛到想讓人忽視都難，以至于陸凱那天走到哪里都有極高的回頭率，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都對著他笑，神情曖昧。

大家笑得陸凱有種錯覺，仿佛自己是一夜尋歡后，帶著罪證來上班的，一天的好心情就這樣沒了。

羅小柔跟在經理身后走進來，和大家打著招呼。她被分到這個部門，落座于陸凱后面的格子間。

經理介紹完后征求大家意見：“誰有時間來帶帶新人？”

沒有人吱聲。

羅小柔指指陸凱，說：“我就跟他吧。”

陸凱第一反應是想要拒絕的，結果張了張嘴，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

陸凱帶著羅小柔熟悉了一下環境，又到總務那里領完辦公用品回來，匆匆打開QQ農場，農場作物錯過了采摘時間，被偷走一大半。

羅小柔在他背后驚呼：“呀，你的農場好漂亮，好多玫瑰花哦！”

同事們轉過頭來看他，陸凱一臉尷尬。辦公室里玩網游、聊QQ的不止他一個，可大家都很低調。到底是利用工作時間，看破不能點破。

他在心里想，羅小柔你干嗎叫我師傅啊，我該叫你一聲爺啊！

2.辭退

陸凱盡量避免和羅小柔有過多交往，對她的有意討好也視而不見。一向持無神論觀點的陸凱，在心里隱隱覺得羅小柔是災星，靠近了就會有麻煩。

周末開會，陸凱依舊挑了角落的位置坐，羅小柔依舊湊到他身邊坐下。

經理在臺上發了好大一通火：“上月的業績又沒有達標！城郊那家公司的合作還是沒有談成！你們說吧，怎么辦？”

陸凱轉動手里的筆，低著頭做出一副思考狀。這樣的場合他一般不發言，多說多做，多做多錯。

會場里靜悄悄的，羅小柔打破平靜：“這個案子由我和陸凱來接吧，一周搞定！”

“好！”經理當場拍板，對陸凱放出狠話，“主要由你來負責，完成了有獎，完不成……你已經好幾個月的考核都沒達標了吧？”

陸凱很久沒有生氣了，多年職場“摸魚”，練就他一身處變不驚的本事。可這次，他真的生羅小柔的氣了。

表現欲這么強，水深水淺都沒摸清楚就自作主張！要知道，那個客戶是出了名的難纏。

誰都不肯接的燙手山芋她搶過來，還要拉上自己做墊背。

任務果然沒能完成。

事情就像陸凱預計的那樣，羅小柔因為是新人，自然不會挨批，而他，被辭退了。

3.“同居”

陸凱前腳離開公司，羅小柔后腳就追了上來：“我辭職了！這事因我而起，我有責任和你同甘共苦。”

陸凱驚訝于這個一副“鐵哥們兒有難同當”表情的女人，年紀不小，怎么說話做事總這么毛糙？不過，現在人人明哲保身，像她這樣講義氣的真不多見。

陸凱心里頓生一絲好感，覺得災星也不那么礙眼了。

羅小柔說要請他吃飯謝罪，那天晚上，陸凱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

事業不順、感情不順、前途渺茫，那些壓抑借著點酒勁全都跑了出來，甚至還掉了眼淚。

當然，他自己已經不記得，連最后怎么回家的，都忘了。

羅小柔守了他一夜，掃了滿地污穢，煮了熱騰騰的粥，等他醒來才走。

沒過一小時又敲開他的門，拖著厚重的行李自說自話進了客廳：“我看你這兒地方夠大的，合租吧，大家都失業了，得節省開支。”還一再強調，“同居不同床！”

陸凱剛剛受過人家照顧，怎好意思立刻翻臉趕她走？何況，他很快就覺出“同居”的好。

羅小柔是會過日子的女人，總是將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衣服熨燙得平平整整，然后分門別類歸置好。花好幾小時來煲一鍋湯，口味不錯，害得他幾天沒吃就會惦記。

她不和他談感情，卻愿意照顧他。

4.誤會

羅小柔先他一步找到工作，只是工作時間有些奇怪，要么整天不出門，要么很晚才回來，嘴里時常呼著酒氣。

她晚歸的夜晚，陸凱忽然有了牽掛。他在空曠的屋子里走來走去，看著指針已過零點，她還沒回來，手機也不接。

陸凱煩躁到極點，一個人到霓虹閃爍的大街上溜達。

他想也許能遇上羅小柔，于是就真的遇上了羅小柔。

街角新開了一家迪吧，音樂聲震天，她靠著外墻，眼神迷離，時不時推開門往里瞅瞅。

一個穿黑襯衣的男人走出來，按下手里的遙控器，路邊一輛奧迪的大燈瞬間亮起。羅小柔―下沖到男人面前，拉住他喋喋不休。

陸凱繞到他們身后，聽男人說：“好吧好吧，錢不是問題，我還有事，你要是都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到車里去辦，不然我給你個地址你明天來我家。”

羅小柔一臉喜色，拉開門準備上車。陸凱一把拽過她，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拖著往家走。

陸凱腳步殺氣騰騰，心里怒火中燒。他想羅小柔真是自甘下賤、自我墮落、自作自受……

可還沒等他開口罵人，羅小柔倒先抱怨上了。

“你干嗎，這個大客戶我盯了很久的，好不容易他今天高興答應了我……”

“羅小柔，你太下賤了！”陸凱氣得渾身發抖。

“我怎么啦？我不覺得賣保險有什么下賤的！”羅小柔知道陸凱誤解了，狠狠白了他一眼。

真是奇怪，即便真是他想的那樣，和他又有什么關系？自己又不是他的誰。

陸凱道了歉，還提出了請求，請求羅小柔能為了他放棄這份工作。他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對別的男人低眉順眼賠笑臉。

“你的意思是…… ”

“對，我愛上你了。”

羅小柔的眼里閃過一絲喜悅，但很快控制住了：“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你想對我耍流氓嗎？”

陸凱有些尷尬，他不排斥戀愛，可結婚這事還真沒有考慮過，連自己都養不好的男人怎么養家養老婆，萬一再多個孩子……

想想都腿軟！

羅小柔看出他的猶豫：“陸凱，我的青春不多了，只能和你談一年戀愛，然后要么嫁你，要么就找個人嫁了。”

陸凱喜歡這樣的羅小柔，說話做事一點不含糊。他想，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這一年里不用擔心她會離開。

5.辭職

羅小柔真的辭了職，再沒有喝醉過酒，也沒有在夜晚出去過，對陸凱比原先更好，只是始終堅持著同居不同床。

陸凱唯一不滿的是，她每個周末都要躲進洗手間，煲很長時間的電話粥。問她是誰，也不說。

有次實在好奇，陸凱忍不住隔著門偷聽。聽到她說：“你不要逼我嘛，再給我點時間，一年就好。如果到時我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幸福，就來找你。”

對方應該是個男人吧，難道她還留有“備胎”？陸凱醋意翻飛，卻又不好多問。

有時候他想，一年之約，唉，真是要命。

羅小柔在報上看到一則招聘啟事，職位和待遇都不錯，只是地方遠了點，在鄰城。算算來回路費上百，還不一定能被錄取，于是她央求陸凱幫她做視頻簡歷。

羅小柔對著鏡頭自我介紹，展示了學歷等相關資料，然后由陸凱整理剪輯，發往用人單位的郵箱。

視頻做完，她有了主意：現在找工作的人這么多，不如做這個來賺錢？拍攝剪輯視頻，正是陸凱的老本行，資源一應俱全。

羅小柔的應聘沒有成功，陸凱的生意卻接踵而來。開始是她介紹來的同學或前同事，后來是一些聽聞消息的網友，慢慢竟然也積累了客戶，有了口碑。

陸凱始終想不通，找他做視頻的人陸續都找到工作，唯獨羅小柔一直沒有動靜，就這樣閑著。

好像她也不著急，只對陸凱說：“我打碎了你的飯碗，幫你找到一條生財之道。你打碎了我的飯碗，就有責任解決我的溫飽。養著吧，反正也只有一年！”

羅小柔和其他女人不同，從來不說“我愛你”，也不問“你愛不愛我”。明明是她先主動靠近，到最后卻是他先說了“我愛你”。

她還一本正經：“我接受你對我的喜愛。說實話，我也挺……愛我自己的。”

搞得陸凱哭笑不得，感覺自己死乞白賴似的。

6.重新出發

大學城附近有鋪面招租時，陸凱已經賺了些錢，跑去租了一間。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陸凱和羅小柔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和和美美，儼然―對小夫妻。

羅小柔一直在等他開口。她心里是非常想嫁了，28歲，早就過了“只求曾經擁有，不求天長地久”的年紀。

可是她這么驕傲的人，是決不肯將這種情緒寫到臉上的。

一周年紀念日的早上，她旁敲側擊：“還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陸凱捧著報紙“嗯”了一聲，頭都沒有抬。

“你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

“說什么？”他一臉木訥，看不出是真傻還是裝傻。

她憤憤地回房打包行李，訂了第二天的機票。她打手機訂票時故意說得很大聲，他不可能沒聽到，卻依然沒有反應。

羅小柔想，看來自己只能去履行另一個承諾了，大洋彼岸那個男人已經等了她很久。

夜里陸凱回來，她正蜷縮在沙發上看韓劇。

不知是劇情感人還是心情作祟，眼淚不知不覺掉下來，越抹越多。

陸凱滿臉笑容：“喲，這可不像羅小柔！”

羅小柔剛站起身想走，他咳嗽一聲，居然單膝跪下，從背后捧出玫瑰還有鉆戒：“你以為我會把自己養了一年的女人拱手讓人嗎？一年了，事實上也沒那么可怕，我想可以繼續養你一輩子的。”

羅小柔一再提醒自己要矜持，臉上卻沒有繃住，怕他會反悔似的，飛速奪過戒指套上。

她自然不用他養，她只是忘了告訴他，在他做視頻簡歷的同時，她在做視頻家書、視頻情書。

現在他們的業務可以合并擴大，或許還可以做視頻相親——拍下單身男女的日常生活和簡介，讓他們深入了解，節約時間、節約成本、避免尷尬，一定會受到相親男女喜歡的。

羅小柔第一次見陸凱也是在視頻里，她錯過了朋友的婚禮，只能補看視頻。

只是一個鏡頭，她看了無數遍。他眼神淡然，話語不多，可笑起來真是好看。

她央求朋友給介紹，朋友說，他這人內向，不喜歡相親。于是，她用自己的方式，一點點靠近。

還有什么忘記告訴他了？哦，那些電話，她知道陸凱偷聽到了。其實，那是她的父親。

父母離異，父親定居在海外。不過，她還是繼續忘記告訴陸凱吧！

反正，婚禮上他會知道，她哪怕忘記了所有事情，唯獨不會忘記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