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1118 年的箭

文/查小查 圖/sleeping

一

火星人每隔一百年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造訪一次地球，那么在公元2118，火星人會發現，地球還在銀河系中，勤勉地繞著太陽運轉，100多年的歲月反而使地球更蔥蘢，更青翠，有點像地球更年輕的時候，因為人類在這100年里，越來越注重環境保護。

但火星人把目光望向人類，就會大吃一驚，這一百年里，人類自身的變化是多么大啊。火星上的人曾目睹地球在幾百萬年以來，是如何從單細胞生物由自然選擇，一步步進化成人類。僅短短100年，科技就代替自然塑造了人類的基因，使人類的外貌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當然，審美也相應改變了。2018年那些有著巴掌大的小臉的模特，在2118年會被認為是丑陋和低能的，2118年的美人兒必定有一個大腦袋，因為各類腦機接口使得人類只需在大腦中，靠“感應”就可以完成與他人交流、學習、寫作業、踢足球、彈鋼琴、跳舞、寫小說、談情說愛，所以腦袋會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瘦。而且人類竟然真的學著100年前那個叫“好萊塢”的地方拍出的電影里那些外星人的樣子，穿起了平滑的緊身衣褲。

火星人只得臨時改換裝扮，混入人類。他發現，相對生理，人類在理性上的進化卻極其緩慢，也就是說，2118年的人類和2018年的人類一樣，還是會歡喜、憂傷、嫉妒、憤怒，以至于做出一些錯誤的事情，所以，警察和偵探還是一刻也不得閑。

火星人壽命比人類要長一點（放心，地球人的壽命也會越來越長），這個火星人想去拜訪一下他的兩位老朋友曾經住過的地方，緬懷一下往日歲月。當他來到那個地址，英國倫敦貝克街221B號，剛巧門開了，從里面出來兩個人，讓火星人以為時光倒流了。瞧那其中一位，里面雖然穿著“緊身金屬比基尼”，外面卻披著一件灰色格子風衣，戴著一頂灰色鴨舌帽，只不過這頂帽子比火星人的老友福爾摩斯那頂帽子要大得多。另一位穿著筆挺的米色西裝，從領口露出白色的“緊身金屬比基尼”，多么像華生。

“從畫像射出的箭殺了一個人，什么‘巫術’、‘神靈’，肯定是騙人的把戲，最近不是經常有一些此類詐騙案發生嗎？”“華生”看上去有些氣憤，邊走邊嚷嚷著。

“不不不，奧利弗，‘神靈’并沒有從人類生活中消失。還記得擺在歐洲高能粒子中心的濕婆銅像嗎？科技與‘神’是多么相似。記住，奧利弗，記住，這里面一定可以用科技解釋。”

“羅伯特，我看你是白費力氣？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博物館。”

火星人早就啟動了搜索，查清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很像福爾摩斯的那位名叫羅伯特，是一位偵探，很像華生的那位名叫奧利弗，是一位作家，兩人是好朋友，共同租住在貝克街221B號。真是太巧了，這不是2118年版的福爾摩斯和華生嗎？看上去，他們已經碰到了一個棘手的案子。

二

火星人同樣搜索到了羅伯特和奧利弗碰到了什么案子。今天一早，倫敦仍然和幾百年來一樣，籠罩在一片濃霧中，兩個人的老朋友，警察廳的扎克探長敲響了貝克街221B號的門。探長是從案發現場回警廳的路上給兩位老友帶來了一個謎團，為他們的早餐加點調味料。

“老伙計們，”探長搓著手在餐桌邊坐下來，吃下去大半個剛出爐的面包才再開口說道，“昨天半夜，一幢位于市中心的公寓發生了謀殺案。被害人是一個叫伯德的中年男性，職業是博物館的文物修復師。兇器是一支箭，箭頭被抹了毒藥。這支箭擊中了伯德的咽喉，導致其死亡。案發現場沒有找到發射工具，門窗完好，沒有被打破的痕跡，門窗啟動器顯示，從前天晚上開始，沒有啟動過，也就是說，伯德應該認識兇手，兇手是在室內發射了這支箭，然后帶著弓消失了。”

“這就怪了，”羅伯特喝了一口熱可可說，“箭必須有一定射程才能發揮威力，要是想在室內殺人，匕首和手槍更合適。”

“要不就是這個兇手臂力驚人，能在幾步射程內就置人于死地。”奧利弗說。

“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呢？”探長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可可，神秘地說出兩個字，“神靈。”

羅伯特很奇怪，說：“老伙計，你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迷信起來？”

“如果你們到過現場，也許會和我有同樣的想法。伯德的屋子里，到處是那些神秘的東方的東西。伯德尸體上方，懸掛著一幅畫，按理說是件贗品。可是，該如何說呢，如果畫也有靈魂的話，那幅畫仿佛經歷過許多事，它栩栩如生地掛在那里。畫上是一位武士，正彎弓搭箭，箭頭指著的方向……”說到這兒，探長停了下來。

“難道正指著伯德的咽喉？”奧利弗不由插嘴道。

“對！”探長像是穩了穩自己的思維，最后還是決定把這匪夷所思的一切繼續說下去，“我們的法醫用精確的工具進行了測量，如果讓時間倒流一會兒，想象一下，倒地身亡的伯德慢慢地直立起來，然后，插在他咽喉部位的箭拔了出去，后退，后退，最后，回到武士的弓上，分毫不差。”

羅伯特一直在仔細地聽著，這時候開口說道：“這可能只是巧合。”

“也許。可是，畫的‘神靈’殺死了伯德，這種說法不是空穴來風。我們查問了一下伯德的鄰居和同事，了解到伯德手藝精湛，但似乎不是個誠實的人。他替博物館修復的好多古畫總是讓人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似乎被調包了，但沒有人拿得出證據。有人說，這是那些遭遇調包、走私的古畫靠自己的力量終結了伯德。”說著，探長從餐桌旁站起來，“謝謝你們的早餐，現在，我得回警廳，還有好多事等著呢。”

扎克探長匆忙走了。羅伯特從衣架上取下風衣，說：“咱們也走。”

“去哪兒？”奧利弗只得趕緊跟上老朋友。這樣，就出現了開頭，火星人看到的那一幕。

三

羅伯特和奧利弗在博物館館長的親自帶領下，見到了那幅《帶弓箭的武士》古畫。不知是探長的話起了作用，還是事實如此，博物館里的這幅古畫并沒有像探長描述的那么神秘，看上去很普通，難道這真的是伯德調換了的贗品嗎？

當館長說畫上那副弓箭的真身，也收藏在博物館里時，沉穩的羅伯特還好沒有驚呼出來，而藝術氣質的作家奧利弗忍不住叫了一聲：“哦，天吶！”

沉靜的弓和矯健的箭，相得益彰，真是一件好兵器。羅伯特和奧利弗都被這副弓箭深深地吸引了。

“這件珍寶一直被妥善地保管在館內嗎？”羅伯特小心翼翼地問。

但館長仍然覺得被冒犯了，冷漠地說：“那當然。全世界只此一把，我們使用了最高規格的安保措施。”

羅伯特和奧利弗只得謝過館長，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博物館。

一路沉默地回到貝克街221B號，奧利弗沉不住氣了，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報紙，奧利弗，我不是說過嗎，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報紙。忙了一整天，我們連今天的報紙還沒看過呢。”羅伯特拿起桌上的《泰晤士晨報》，一個大標題映入他的眼簾，不禁讀了出來：“《現代物理學泰斗泰格先生來倫敦市展示他的新發明——掌上蟲洞》。”

“好哎！真想去現場看看。”羅伯特歡呼了一聲，可突然，羅伯特不說話了。

羅伯特拿的報紙上還配有照片，照片上的應該就是泰格先生，拿著一個一本書模樣的東西，那個就是著名的掌上蟲洞。

“這個東西真的能在宇宙大爆炸時，幫助人類穿越到另一個空間嗎？”奧利弗好奇而崇敬地看著照片。

“是的，這是掌上蟲洞的終極任務。可我猜，這個掌上蟲洞最近一次執行的任務，是殺了伯德。只要從蟲洞穿越到，甭管什么時候，只要是那位武士的弓箭還被人類使用的時候，我想那副弓箭肯定是很高貴的人才能配用，但還是有辦法拿到，然后帶回2118年，殺了伯德，偽裝了現場，再穿過蟲洞將弓箭還回去。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泰格本人。”羅伯特看著窗外，夜幕已經降臨，月亮皎潔得有點蒼白。

“你是說泰格先生殺了伯德？你的腦洞開得太大了吧，伙計。”奧利弗瞪著羅伯特，問，“那泰格和伯德有什么關系，他為什么要殺伯德？”

“那就得請我們的老朋友探長先生出馬了。”

探長沒有查到泰格和伯德有任何關系，但查到泰格所住的賓館就在伯德家對面。當羅伯特、探長和奧利弗來到倫敦市最高級的賓館，請求見一下泰格先生，想不到泰格先生已經留言給賓館前臺，說正在等待警方調查人員。

羅伯特他們一進泰格先生的房間，就看到一個機器人坐在房間中央，沮喪地耷拉著腦袋。

“探長先生，我的機器人H1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為了試驗掌上蟲洞的性能，命令H1穿越到1118年，隨便為我取了一件東西，呃，事實上，我告訴它取一副弓箭。我在博物館看到那件1118年的兵器，忍不住想拿在手里仔細看一下。想不到在回來的途中，由于蟲洞性能不太穩定，H1被什么絆了一下，觸發了弓箭的機括，傷害了無辜的伯德先生。”

羅伯特沉思了一會兒，說：“我想您的機器人應該有時間可以接住射出的箭吧？”

泰格先生面有愧色，說：“那就讓H1來回答您這個問題。”

“H1，根據機器人第一定律，你必須保護人類不受傷害。”羅伯特問H1.

H1嗡嗡的金屬聲音響起來了：“是的，先生。可是當時如果我接住箭的話，可能會損壞掌上蟲洞。掌上蟲洞是一項了不起的發明，它將對人類產生非常大的用處，在將來可以救護更多人的生命，所以，我選擇了不接箭。我覺得我沒有違反機器人第一定律。”

“哇哦。”奧利弗吐了吐舌頭，“這可難辦了，機器人定律受到了挑戰。”

“機器人定律越來越不適應世界的發展。”羅伯特轉向泰格先生，平靜地問，“那怎么解釋玻璃窗沒有破壞，以及伯德倒地的位置？”

“蟲洞內部是一個超時空，物體以超光速運行。當速度接近光速，時間就已經像靜止了一般。當箭以超光速從蟲洞飛出，穿過伯德房間的玻璃，正好擊中站在畫前的伯德，這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地發生了——玻璃原封不動，什么都沒發生過。”

“謎底解開了。還記得我說的話嗎，奧利弗？科技與‘神’是多么相似。H1到底有沒有違反定律，只有交給機器人法庭去處理了。我們走吧。”

這個案件在整個地球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支持H1和要求懲罰H1的呼聲針鋒相對，討論和爭執持續了很久。要求建立限制蟲洞使用的法律規范的呼聲越來越高。而羅伯特和奧利弗從這個案件中獲得的獎賞是，可以無限次、無限近距離地在博物館欣賞那副來自1118年的弓箭，因為泰格先生將它捐贈給了博物館。

而火星人，目睹了羅伯特和奧利弗精彩的偵破過程，深覺他們有當年福爾摩斯和華生的風采，仿佛見到了故人，認為這百年一度的星際旅行非常圓滿，滿意地回到了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