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我國電影業的發展,有大批文學作品被改編成電影,文學與電影的聯系也密切起來。許多文學作品被改變為電影,成為電影中的經典之作。因此,在研究文學作品時,也可以通過與其改編成的電影比較獲得新意。蘇童的小說《妻妾成群》和張藝謀由它所改編的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兩者在意象的選取、人物形象和個性塑造上有一定差異。本文淺析了《妻妾成群》與《大紅燈籠高高掛》之間的不同側重點,以期重新獲得對《妻妾成群》的認識。
中篇小說《妻妾成群》問世于1989年底,他是蘇童的成名作,也是“新歷史小說”最精致的作品之一。蘇童自己也曾說過:“寫這部小說的原動機是為了尋找變化,而寫一部古典的、純粹的中國味道的小說,使自己擁有一種描繪舊時代的古怪激情。”其實,蘇童在小說《妻妾成群》中試圖營造出一種迷蒙而又細膩的江南風景。
兩年之后,張藝謀把《妻妾成群》改編成為電影,更名為《大紅燈籠高高掛》,并斬獲奧斯卡金像獎的提名。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雖然以小說《妻妾成群》為模本,但兩者在各方面的塑造上還是有一定差異。將文字變為圖像,不得不說是張藝謀導演的一次帶著“鐐銬的舞蹈”。電影在小說的基礎上改編為可視性更強的鏡頭語言,更深刻地反映出兩種不同藝術表現形式的特點。
一、意象的選?。焊骶咔?/p>
對照小說和電影,可以看得出來兩者在意象的選取上有很大的差別,各具千秋。最為明顯的就是:小說中“井”的意象被電影中的“死人屋”所取代,同時,電影中還加入了小說中沒有的“大紅燈籠”和錘腳的兩個獨具特色的意象。
小說《妻妾成群》中,貫穿全文的典型意象是“井”。它不僅與小說中描寫的潮濕陰郁的江南氛圍相契合,更是作者借以反映主角命運的載體。小說《妻妾成群》將“井”這一意象對頌蓮的影響表現得淋漓盡致,先后六次提到了“井”這個意象,描寫令人印象深刻。例如,頌蓮彎腰看井時,“井水是藍黑色的”,她看見自己的臉在水中閃爍不定,聽見自己的喘息聲被吸入井中放大了,沉悶而微弱。小說僅僅用了幾百字,便將冰冷、陰森的感覺傳遞給了讀者。
電影則用了“死人屋”取代了“井”這一意象,這間木屋在外形上看與周圍的房間并沒有什么不同,它的恐怖僅是通過卓云的神秘規勸以及府中人對這屋子的諱莫如深展現出來的。直到梅珊因奸情敗露被扛進“死人屋”,頌蓮透過門縫看到梅珊死的全過程,它才真正讓頌蓮產生恐懼。誠然,這樣的設計與影片所處的整體環境是協調的。如若在影片中那樣的高墻深院中依然沿用小說中江南水鄉那種井的意象,實在是不協調,卻在藝術表現力上有所折扣。其實,這與小說和電影所采用的不同傳播媒介是有一定關系的。在小說中,作者通過文字或者符號,將他所要描述的傳遞給讀者,讀者通過自己的想象在自己腦海當中形成具象,每個人都可以“看”到自己所認同的那口“井”。而電影必須將作者抽象的文字變為實體,具體地展現到觀眾面前。
此外,影片中還特別增加了“大紅燈籠”這個特別的意象,并且圍繞著“燈籠”這一意象設計了“點燈—滅燈—封燈”和錘腳這一系列儀式化的過程。在陳府,“點燈”并不僅僅意味著陳佐仟的寵愛,更是權力與地位的象征。點燈后會有專人為你洗腳、錘腳,清脆的錘腳聲貫徹整個院子。因此,燈籠既是推動故事發展的關鍵,又與大院中女人們的命運緊密關聯。正如二太太卓云對頌蓮所說:“以后你要是能天天點燈錘腳,在陳家,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
因而,《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燈籠和錘腳意象的創造與使用既直觀可感,又富有沖擊力,在電影中是非常成功的創造。點燈儀式的出現將權力施演外化,隱喻封建禮教。將舊時代深宅大院中無形的權力之爭,通過燈籠的明滅具象化。這是影片改編后最深刻之處,呈現出父權制度對女性壓抑的塑造、對人性的異化。
二、人物形象和性格:迥異和相似
(一)頌蓮
頌蓮在小說當中是“一個黑衣白裙的女學生”,“留著齊耳短發,用一條天藍色的緞帶箍住,她的臉是圓圓的,不施脂粉,但顯得有些蒼白……黑裙下面橫著一支藤條箱子”,完全表現出的是知識女性的形象特點。性格上,也完完全全是一位水鄉女子的剛中柔外的性格,她有著自己的思想和堅持。當第一次陳佐仟去家中看她時,頌蓮閉門不見,只是從門里扔出一句去西餐社見的話。而當在西餐社見面時,頌蓮向陳佐仟要來一個蛋糕,然后將十九根蠟燭一根一根地插上去,“噗”的一聲把點好的蠟燭吹滅,提前過了自己的十九歲
生日。仿佛在用這一簡單的儀式來向過去的自己告別。
在影片中,頌蓮雖依然是以那身“黑衣白裙”的形象出現,但“齊耳短發”變成了兩條麻花辮,鞏俐的身形也使得頌蓮身上沒有半點水鄉姑娘的影子,小說中頌蓮知識女性的形象特點變得模糊,性格上也完全是一個剛烈、果敢的北方姑娘了。在嫁到陳府后,也“入鄉隨俗”地同其他姨太太一般完全被納入到受點燈儀式支配的爭奪中。尤其在影片后半段,頌蓮為了爭寵,使得自己在陳府能夠有得一席之地,不惜以假懷孕來爭寵。這里完全看不到小說中那個受過新式教育的頌蓮了。
(二)飛浦
同樣,在電影中,另一位男性——飛浦,陳佐仟的大兒子,也被做了簡單化處理。小說中的飛浦形象豐滿且細致,他與頌蓮一起賞菊,同朋友一同吹簫,并將自己的好友四少爺介紹給頌蓮學吹簫,甚至還有跟四少爺的曖昧情愫。而電影中,則只保留了他與頌蓮的曖昧關系,更為簡單和直接。這刪簡不能不說在一定程度上傷害到了原著。但畢竟電影時長有限,在一定的時間內讓過多的人物出場不僅不利于故事的講述,也對觀眾的觀影體驗有所損害。
(三)雁兒
其實,在改編過程中,丫頭雁兒也是改動較大的一個。在小說中,頌蓮與雁兒的第一次相見可以說還是比較友善的。雁兒將頌蓮誤認為家中的窮親戚,給她肥皂和水洗手洗臉,還有關切地問她:“要肥皂嗎?水是不是太涼?”直到頌蓮命令她將水倒掉時,她才疑惑地問:“你是誰,這么厲害呀?”兩個人的矛盾沖突也是在頌蓮發現雁兒受到卓云的指使詛咒自己后一步步展開的。而電影中,頌蓮與雁兒的沖突在第一次見面時便展開了。影片中,兩人第一次相見雁兒便對頌蓮使出充滿敵意的眼神??梢?,影片中雁兒的性格更為激烈。
其他幾位人物:失落了權威的大太太、“笑面虎”二太太卓云、高傲追求自由的三太太梅珊,在小說和電影中均作為次要人物出場,基本按照小說中的描寫進行呈現,并未有太大改動。
三、結語
相比較而言,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還是一次成功的舞蹈,蘇童自己也曾經在訪談中提到過,正是由于張藝謀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出現,才使得小說《妻妾成群》有了更多的讀者?!洞蠹t燈籠高高掛》在探尋人性的主題和表現環境對人精神的戕害方面表現得更為出色。小說與電影是兩種很不相同的藝術形式,所以當文學作品改編為電影時不可能完美,必然會有所變化,使它更合適用鏡頭語言來表達給觀眾。但張藝謀還是始終遵循了《妻妾成群》小說大的框架,帶著“鐐銬”為人們呈現了一次驚艷的“舞蹈”。
(青島大學)
作者簡介:張琦(1995-),女,山東昌樂人,碩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