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伯溫三請施耐庵

肖衛琴

元順帝至正二十六年（1366），張士誠固守蘇州，朱元璋久攻不下，便請軍師劉伯溫出謀劃策。劉伯溫想了多日，也沒有好的計謀，他不由想起了好朋友施耐庵。施耐庵足智多謀，又曾在張士誠手下做過幕僚，熟悉軍情，如果將他召到自己門下，攻下蘇州城指日可待。劉伯溫打探到施耐庵正在江陰祝塘大宅里徐麒府上做塾師，便決定上門請他出山。

這一天，劉伯溫策馬來到祝塘大宅里徐麒府上，此時施耐庵正在書房為寫《水滸傳》而絞盡腦汁，聽到書童說有友來訪，急忙出門相迎，見是數年未見的好友劉伯溫，便請上堂兩人喝茶聊天。

“無事不登三寶殿，愚弟今日前來是請賢兄出山助愚弟一臂之力。”劉伯溫開門見山說。

“賢弟相才天下皆知，愚兄一介教書先生無智無謀，又有何能力相助賢弟。”施耐庵推脫婉拒。

“賢兄智謀遠勝愚弟，如今在這僻野小村做個教書先生太屈才，如今皇上已打過長江，只待攻下蘇州，大明江山就可一統。皇上知道賢兄兵法嫻熟，又在張士城手下做過謀士，特命我前來相邀賢兄，為大明江山出力。”劉伯溫說完，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施耐庵。施耐庵見是朱元璋手跡，紙上寫著“打下姑蘇，封地為吳”八個字。

施耐庵知道這是朱元璋對自己許的愿，他起身敬了劉伯溫一杯茶，也不說話，若有所思。劉伯溫以為施耐庵動心了，忙說：“賢兄才高八斗，只要幫助皇上打下蘇州，蘇州這塊寶地就歸你了。”誰知施耐庵卻對劉伯溫做了個動作：手撿瓦片在地上畫了個圈，然后用力一步跨過去，雙腳正好落在圈中。

劉伯溫想了想說：“你是不是嫌蘇州的地盤只有你畫的圈那么大，你嫌小，看不上皇上封的這點地方？”施耐庵連忙搖頭，說：“賢弟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蘇州地方太大，而我這個老朽用盡全力也只能跨出三尺長的地方，所以，即使將來皇上真的封我為蘇州令，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法管理蘇州的，還請賢弟回復皇上，就說施耐庵感謝皇上賞識，但施耐庵已年老昏庸，不識抬舉。”說完，躬身送客。

劉伯溫走出徐府，然而他并未走遠，而是找家酒店喝起了悶酒。酒店里有食客在用本地話講施耐庵寫書的故事。江南的土燒酒好上口，劉伯溫一連干了三大碗，竟然有了醉意，他跌跌撞撞向客棧走去，不覺走到后陽岡，酒性發作，一番嘔吐，跌翻在地，正糊里糊涂，一條野狗聞到酒肉氣味就來舔食嘔吐之物。醉眼昏花的劉伯溫誤以為野狗要咬自己，不由伸出拳腳與狗打起來，不料這一幕被施耐庵派出尾隨他的書童看見，書童將此情形回去添油加醋向施耐庵講了一遍。

第二天清早，劉伯溫再次來到徐府，書童告訴劉伯溫，施耐庵已遠走高飛，不知去向。劉伯溫知道施耐庵故意避而不見，也不吭聲，直接找到徐府主人徐麒，告訴徐麒一句話：“皇上命我前來請施先生，臨行對我只說兩句話‘要么隨我出征，要么提頭復命，現今施先生避而不見，是在違旨抗命，你是他的主人，徐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難道愿意做他的墊背？”徐麒一聽，冷汗直冒，趕忙叫書童將施耐庵叫出。

劉伯溫見施耐庵并無尷尬之色，笑著說： “我知道你在這里隱居著書，而且寫的都是俠義好漢忠君報國之事，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時，還請賢兄鄭重思量。”

施耐庵并不說話，而是遞上書稿，劉伯溫看了看，見上面寫著《景陽岡武松打虎》一節，墨跡尚未干透。劉伯溫想起自己昨夜行為，紅著臉說：“沒想愚弟成了賢兄筆下打虎的英雄武松了。”施耐庵笑著說：“我正為寫不出武松的神態而著急，你卻自己跑到我的書中來了。”

劉伯溫正了正神色說：“我是效仿劉備三請諸葛亮的做法，今天再次相請賢兄出山。”說完，就要下跪，被施耐庵一把托住。“賢弟不可這樣，愚兄真的歸隱山野，不愿出相入仕，還請賢弟海涵。”說完一揖到地。

劉伯溫見無法說動施耐庵，隨即站起了身，“看來要皇上親自來請，才能請得動你了。”說完衣袖在施耐庵頭上一揮，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施耐庵見劉伯溫出門走遠，感覺頭上涼颼颼，一摸，戴在頭上的帽冠已不見。徐麒說出剛才劉伯溫講的“提頭復命”的話，施耐庵才明白頭上的帽冠是被劉伯溫拿走了，他剛才的舉動，實質是以冠代頭救了自己一命。

劉伯溫回到南京，并沒有說施耐庵拒絕出山，而是說施耐庵要請皇上去祝塘賞蘆花。朱元璋想這寒冬臘月蘆花有什么好看的，可又一想，施耐庵是智多星轉世，他叫我去賞蘆花定有玄機，于是一口答應。

劉伯溫和朱元璋便衣來到祝塘，還未到徐麒府上，忽聽得遠處一陣鞭炮聲震天動地。他們走近一看，是徐府正在起屋上梁。劉伯溫掐指一算，說今日是大煞之日，諸事不宜，現在時辰又是兇時，造屋人家兇多吉少，萬事不利。

朱元璋半信半疑，和劉伯溫一起上前詢問，當朱元璋前腳跨進門檻，隨著炮仗聲響，正梁木柱正好搭正。劉伯溫走到徐麒前，說起今日煞日不宜上梁之事，徐麒卻說是施先生選定的日期。劉伯溫突然醒悟，朱元璋是紫薇星下凡，紫薇星臨門，逢兇化吉，大吉大利。施耐庵不愧是高己一籌，竟算出今天朱元璋會來祝塘。

劉伯溫從人群中拉起喬裝為滿頭白發駝著背的施耐庵，正想介紹朱元璋身份，施耐庵已跪在朱元璋面前，懇求恕罪并高呼萬歲。

朱元璋問施耐庵是否愿意出山，施耐庵指著自己的眼睛耳朵，說是耳聾眼昏，腦子糊涂，幫主家選的上梁日還是個大敗之日，若非皇上駕到，后果不堪設想。

朱元璋知道施耐庵拒絕，臉上兩條眉毛縮在一起。

劉伯溫一看，心里一沉，知道這是朱元璋殺人的表情，他知道施耐庵故意裝老，不愿意出山，于是走到施耐庵面前，說，“賢兄是諸葛亮轉世，愚弟佩服。今日皇上親自來請，不看僧面看佛面，這是上次借你頭上的帽冠，現在如果跟我們走，這頂帽冠還你，如果不走，這帽冠就有借無還了。”

施耐庵知道這是劉伯溫暗示自己人頭不保，他對劉伯溫說：“好吧，我了結一下手頭之事隨你走。”劉伯溫點頭答應，他拉了拉施耐庵的手，連說，快去快回。

可是，一個時辰過去，施耐庵并未出現，一個書童卻驚慌地跑來說：施先生留下書信一封，自殺了。劉伯溫知道施耐庵詐死，他打開書信，只見上面寫著：“張欲稱王，替張造殿，誘敵出城”。下面寫著：人各有志，抱歉抱歉。劉伯溫雖然心里惱怒，可一見書信，知道自己請不動他了，好在他想了個誘殺張士誠的計謀，朱元璋那里也會熄了怒火。

劉伯溫對朱元璋如此這般一說，朱元璋想了想，他看徐府富甲江南，便依計而行，命徐府代為建造宮殿。

數月后，祝塘造起了一座宮殿，在蘇州自稱為王第一百天的張士誠來到祝塘，他穿著龍袍，帶著寵妃在尚未完工的宮殿里做起了登基的美夢，被早已埋伏在此的劉伯溫及大隊人馬殺了個人仰馬翻，宮殿也被一把火燒毀。而蘇州張士誠的人馬因為群龍無首，被朱元璋帶領的水軍一舉攻克。

不久，劉伯溫又來到祝塘大宅里，同施耐庵痛痛快快喝了個天昏地暗。分別時，劉伯溫對施耐庵說：“我已稟告皇上，讓你安心在這里寫完《水滸傳》，愚弟不敢多作打擾，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