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仙子，草精靈

馬三棗

一

午后，樹林極靜，偶有鳥鳴，沒有風。有個大嘴巴的兔子站在山坡上。她那雙眼睛亮閃閃的，盯住了我。

她躡手躡腳，朝我靠近，眼睛更亮了。等她向我伸過手來，我感到一股灼熱在逼近。撲棱撲棱撲棱棱，我飛起來了。我受不了那股灼熱。我聽不見什么聲音，嗅覺卻是敏銳的。熱度，我也是靠嗅覺感知的。這么說吧，我是靠嗅覺活著的。我能聞到香味，花蜜、樹汁、果漿……都是我的美食。我飛起來，是為了躲避那股灼熱。

大嘴兔子離我遠了，我就又落在一朵花上。她逼近，我再飛。我飛飛停停，停停飛飛，抽時間還吸上幾口花蜜。這一大片的山坡真好，飄滿花香。我伸出嘴巴，吸了一口花蜜，又吸一口，再來一口，那股灼熱居然沒有出現。飛起來一看，咦，大嘴兔子坐在樹下喘氣呢。汗珠在她腦門兒上閃著光。她抹了把汗，看著手邊的一只網狀小球。那球像一朵花，卻沒有花香。世上有這么神奇的花？我飛了過去。好奇心驅使著我，繼續往前飛，落在無香之花上。

正當我專注地聞花的時候，大嘴兔子捏住了我的翅膀，把我塞進花里。花，我熟悉，但我還從來沒有過這種特殊經歷，我居然鉆進花里了。撲棱撲棱，在狹小的空間里，我想飛，結果連連碰壁。翅膀上的細粉四處飄飛。兔子提起這朵花。這時，我才明白，困住我的東西，不是花，那是個網籠。

大嘴兔子朝我笑了。她這一笑，嘴里的熱氣讓我身如火烤。我趕緊關閉自己的嗅覺器官。我聞味，不靠鼻子，而是依靠觸角。我伸出舌頭，舔舔網子，我舔到了某種昆蟲的死亡氣息。估計曾經有昆蟲死在了這里。

二

大嘴兔子蹦蹦跳跳，走進一座木屋。我被關在網籠里，擺在了木桌上。

她從桌下掏出個本子，畫起畫兒來。畫的是我。她貼近我，仔仔細細地看。我轉了個身，也仔仔細細看她。圓圓的臉，大大的嘴，亮閃閃的眼睛，長長的耳朵。那雙眼睛像山問的溪流一樣清澈。我喜歡那條溪流，順著山坡往下飛，就到了小溪邊。那里草木茂盛，花香四溢，美食充盈。那里有我許許多多的伙伴，我們盡情追逐，快樂飛舞。想到這兒，我情不自禁張開翅膀，一陣撲騰，險些撞斷了我的雙翼。兔子的這雙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讓我忘記了眼前的處境，以為到了溪邊呢。

畫好了，她舉起畫兒給我看。哎呀，真丑，嚇我一大跳。在水面飛翔，我照過自己的模樣。我小巧玲瓏，我五彩斑斕，我舞姿翩躚，我像一朵會飛的花呢。我垂下頭，并攏雙翼，用裝死來表示抗議。

大嘴兔子也不理我了，拿著畫兒跑了。木屋里冷颼颼的，只剩下我了。我思念起我的伙伴來。我的伙伴可多了，他們大大小小，翅膀上的花紋、顏色各不相同。有一個，跟我很像，也這么小巧，他飛得可高了，能飛到云端之上。我扇動翅膀，為他喝彩。他身上有股奇異的香氣，那是花上沒有、草上沒有、樹上也沒有的香氣。我被這股香氣迷住了。他常在云端飛翔，我在心里給他取了個名字——云。我總是追隨著云，云也老是跟著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找不到我，他會著急的。撲棱撲棱，我又張開翅膀，想飛出去了。云，我的好朋友，你會找我的，但是，你絕對想不到我被困在這里。

蝴蝶是花仙子、草精靈，這種空曠的大屋子，蝴蝶是不會來的。窗外陽光在移動，移動，漸漸落下。我的肚子餓癟了，雙翼漸漸低垂。大嘴兔子回來了，還帶來了她的一個伙伴，那是只小嘴兔子。

大嘴兔子跑來了，塞給我一朵朵小野花，味道好極了。我想起那片山坡，同時又想起了云——我的好朋友。望著香噴噴的小野花，我沒有一點胃口。

三

奇怪，在小嘴兔子身上，我聞到云那特有的香氣，以及很多蝴蝶伙伴的氣味。我激動起來，撲棱撲棱，又要飛了。

小嘴兔子拎起網籠，走向大嘴兔子。我極力忍耐著他身上的灼熱和怪味。他們說了些什么，我聽不見。這個世界，在我們蝴蝶眼里，是一部無聲電影。蝴蝶沒有耳朵，聽不到任何聲音。小嘴兔子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紙盒子，掀開蓋子，里面整齊地排列著蝴蝶，有的死了，有的奄奄一息。啊，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云！他被一個亮閃閃的東西釘在紙板上。他在微微顫抖，他一定很疼吧。

突然，大嘴兔子帶著網籠，跑出了木屋，打開了困住我的籠子。我使足力氣，鉆了出去。我飛向高空，向上向上，瘋狂地飛。我害怕再被困住，我不忍看見伙伴們的慘狀。可是，我越飛越高，好朋友云的香氣也離我越來越遠。我轉身返回，撲向顫抖著的云，輕輕落在他的背上。他身上的香氣已經是淡淡的了，淡得仿佛一縷微風就能吹沒。他曾經是那樣香，惹得同伴嫉妒，當然，也有一些被他的香味迷住了。我就是他忠實的追隨者。我們曾經在花問你追我趕，在高處上下翻飛，我們一同度過了那么多快活的時光。現在，他這是怎么了？

我使勁扇動翅膀，邀請他和我一起飛翔。他注視著我，用目光提醒我：危險！危險！他顫動雙翼，要把我趕跑。突然，一股灼熱伴著怪味朝我逼近了。我猛然起飛，飛向著漫天霞光。

云，我的好朋友，你一定是在尋找我的時候，遇到了危險。為了我，你不顧一切了。那小嘴兔子害了你。不，是我害了你。如果我不好奇，如果我不落在那可惡的無香之花上，如果大嘴兔子早些放了我……啪！我聽見我體內有什么東西好像破裂了，我渾身無力，搖搖晃晃墜落下去……

作文筆記本

有時候，我們可以換個角度來看世界。比如，假設你是一只蝴蝶，用一只蝴蝶的眼睛來觀察世界，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寫作文的樂趣，就在于你什么都可以假設。你是椅子，被人坐在屁股底下了;你是一只烏，可以自由飛翔了;你是一本《新少年》，某個小讀者把你捧在手里了。這樣一想，你的感受就豐富起來了，作文靈感就源源不斷了。

（責任編輯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