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整形出奇招

細雨絲竹

中國古代的整形術最早可追溯至上古時代，肇始于“食療”。據《山海經》載，古時皮膚長“疣”的人可以去“求如之山”尋求治療，此山是“滑水”的源頭，滑水中生有“滑魚”，脊背呈赤紅色，以滑魚為食可使皮膚恢復正常。

患白癬的病人怎么辦呢？《山海經》告訴古人，可去歷兒山以東15里的渠豬山，在“渠豬水”中釣些“豪魚”來吃，這種長有紅色嘴巴和紅羽尾巴的魚是祛除白癬的特效藥。

由此可見，古代醫美整形的萌芽，是以治愈外科傷病、幫助患者修復“常態”為宗旨的。既然孝道要求人們愛惜父母賦予的肢體、皮膚和五官，那么，對于因傷病或發育障礙導致的缺陷，采用適當的醫療手段加以修補，自然也是符合孝道的。

在此后數千年的歲月里，這份初心基本不變，醫美整形始終在《孝經》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規制范圍內運轉。

其中，因內分泌失調、外傷等因素導致的面部黑色素沉積，癥狀各異，損壞父母生就的外觀，可算最為輕微的一種“缺陷”，古人主要以藥妝外敷法加以矯治。

兔唇則是一種比較嚴重的缺陷，最晚在晉代已催生出行之有效的整形術。晉代魏詠之（追封江陵縣公）先天唇裂，18歲時得到荊州刺史殷仲堪帳下名醫的治療，做了割肉補缺的外科手術，再經過長達100天的休養，在此期間不能說話、發笑，只能喝粥，避免咀嚼。魏詠之承受住這一系列考驗，終于痊愈。

發展到明清時期，我國的兔唇整形術已達到“平復無痕”的水平，因而蜚聲海外，霓虹人、琉球人紛紛慕名來到中國求醫、留學。琉球第21代國王尚益天生唇裂，被琉球名醫魏士哲（另一說為日本人高嶺德明）妙手治愈，而魏士哲（或高嶺德明）的兔唇整形術，正是從福州名醫黃會友那里學到的。

義眼安裝術則在唐代出現，材質頗為豐富，包括珠子、木頭等。唐憲宗元和十五年（820年）的進士趙嘏因故損傷一目，安裝了“假眼”。晚唐鎮海軍節度使周寶少時因在武選中受傷，失去一只眼睛，便用御賜的木制假眼代之。據說這種“木眼”還是透明的，能以假亂真。

落齒也有辦法修補。北宋醫書《證類本草》總結了一種假牙種植術——用白錫、銀箔和水銀合煉出“銀膏”，制成假牙，用于填補落齒，非常堅固。托這種技術的福，牙齒脫落者再也不怕被嘲笑說話不關風、“大牙豁兒”或“缺牙巴”，也能正常地咀嚼食物了。

甚至因金創造成的鼻部殘疾也有對癥的治療技術。明代元戴良在《九靈山房集》中記載，福建萬夫長陳君在戰斗中負傷，落下鼻梁殘疾，痛不欲生，經名醫項昕鼓搗一番，居然恢復如初。

古人實施整形術，并非出于對“完美”的渴望，而是為了恢復“正常”。關于這一點，接受鼻部整形術的陳君說得很透徹，“吾面無完膚，生何以見妻子，死何以見父母乎？”在古人看來，這是為人子者應當具備的孝道，也是為人夫、為人父者應當履行的責任，無關性別。

如果陳君的妻子嫌自己的鼻梁不夠高挺、鼻頭不夠俏皮，想要整個“芭比軟糖鼻”什么的，對不起，沒戲！不僅技術水平達不到，首先倫理道德就不容許——鼻子又沒傷，怎能背棄父母之恩而擅自改造？

與現代個別渣男不同，古代優質男性并不需要女性通過整形來取悅自己。柳宗元是中唐時期山水美學的代表人物，他當然愛美，可他的妻子楊氏一點也不美。據柳宗元親筆為妻子撰寫的墓志銘記載，楊氏非但不美，還是一位殘疾人——跛腳;不僅如此，她還有個對于古人來說更麻煩的問題——身體不好，不育。確切而言，她懷過孕，但流產了，以后再沒生育。

然而，在柳宗元心中，楊氏就是一位美人。她美在性情，雖自幼在娘家備受寵愛，卻絲毫不傲慢、不矯情，與婆婆、大小姑子親如一家;她也美在才情，受教育程度高，健談，富有幽默感，和她在一起，生活永遠樂趣盎然。

柳宗元深愛楊氏，后來楊氏身體狀況惡化，為了方便她治病用藥，柳宗元情愿陪她回娘家居住。令人痛惜的是，情深不壽，楊氏23歲時就病逝了。她短暫的一生并沒什么轟轟烈烈的事跡，在外人看來或許微不足道，但對柳宗元來說卻是刻骨銘心。

柳宗元把對亡妻的無限深情傾注在墓志銘的字里行間，從此終身不娶。盡管后來有侍妾為他生下兒子，但妻子的名分只能為楊氏所享有。

大約在1911年初，美國面部整容醫師吉凌漢在上海掀開醫美整形的新篇章，專注于面部皮膚修整，包括美白、深層清潔、祛除痘痣等瑕疵、填補麻臉坑洼等。吉凌漢的醫美項目基本沒背離中國的傳統價值觀——除痘補坑屬于修補缺陷，和《山海經》記載的“已疣”“已白癬”性質相同，美白、去垢也是古代中國固有的美容項目。

隨著西風進一步東漸，影響由點拓面、由表及里，以塑造美貌為目標的整形術隨之吹進國門，傳統觀念受到有力的沖擊。在近現代整形術發展早期，中國相對落后，從古代的整形術輸出國變成了輸入國。

錢鐘書先生在小說《貓》中寫道：“單眼皮是日本女人的國徽，因此那個足智多謀、偷天換日的民族建立美容醫院，除掉身子的長短沒法充分改造，‘倭奴的國號只好忍受，此外面部器官無不可以修補，丑的變美，怪物改成妖精。”于是，從小嫌自己“眼皮不雙”的女主角“李太太”，在接受丈夫“建侯”求婚時提出的第18個條件就是“蜜月旅行到日本”，“一到日本，她進醫院去修改眼皮，附帶把左頰的酒靨加深”。

“李太太”“建侯”一般被認為是影射林徽因、梁思成，他們結婚的時間為1928年。當然，小說不等于史實，不是說林徽因一定去日本整過容，僅從時代背景來看，20世紀20年代日本的整形術應該領先于中國，因此小說才設定如“李太太”這樣高傲又愛美的精致女性選擇赴日整容。

1929年，約翰霍布金斯大學的醫學博士倪葆春在上海圣約翰大學醫學院附屬同仁醫院開設了整形外科門診，中國的整形醫學開始迅速發展。

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上海、北平、揚州等城市已能實施割雙眼皮、隆鼻、豐胸、削薄嘴唇等整形術，吸引了大量顧客。到今天，醫美整形廣告隨處可見，知名整形醫院的生意紅得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