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予：愛的小包子，助我奪得小金人

藻小黎

媽媽，不要吃掉我

一位空巢老母親揉面做了一鍋包子。

不一會兒，胖嘟嘟的包子出鍋了。但老伴只是匆匆吃完，就提著公文包去上班了。老母親沉默著，繼續吃她的包子。

這時候，口中的包子突然動起來，老母親被嚇了一大跳，連忙把包子吐了出來。

圓圓的包子跳到了蒸籠里，慢慢扭動著胖胖的身體，然后長出了手腳，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娃娃。老母親伸出手，小娃娃馬上跳到了她的手心里，仰著頭笑個不停。

寂寞的老母親大喜過望：兒子離家后，她太孤單了。這個寶寶，又讓她找回了做媽媽的感覺。

于是，她開始精心照料包寶寶，喂他吃飯、給他洗澡，帶他出去買菜、逛街。打太極拳的時候，寶寶會貼在她身邊，跟她一起比劃；坐公交的時候，她會買上一盒面包，自己吃一個，寶寶吃一個，兩個人偎依在一起，吃得香甜又滿足。

一天天過去了，寶寶長高了，變壯了。他開始好奇外面的世界，小伙伴的吸引力變得比媽媽更大，他開始把媽媽拒之門外。

媽媽曾試圖介入寶寶的世界，但卻失敗了。她討好地買面包給寶寶吃，但寶寶卻扭過頭不肯吃，對她阻止自己踢球耿耿于懷；她為寶寶做了滿桌的美食，但寶寶卻不再被食物吸引，他看都不看一眼，就坐上朋友的車，離家出走了。

媽媽賭氣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沉浸在失落的情緒中無法自拔。這時候，門鈴響了，媽媽大喜過望，跑去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寶寶和他的女朋友。

原來，寶寶這次回家，是回來收拾行李的，他要搬到外面去住。

媽媽無法接受現實，奮力阻止，寶寶卻不肯妥協，二人發生了劇烈的沖突。盛怒之下，媽媽含著淚，一口吃掉了包寶寶。

這個故事，來自于川籍女導演石之予執導的動畫短片《包寶寶》，該片于2019年2月25日獲得了第9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短片獎。而故事中講述的親子之愛，正是來自于石之予的切身體驗。于她而言，父母的愛是最溫暖的存在，但有時也會束縛她的生活。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很享受這份愛，并努力去理解它，體味它，將其轉化為創作的動力和源泉。

小包子總有一天會長大

1989年，石之予出生于重慶。她的父親是四川綿陽人，后來赴加拿大多倫多求學。兩歲那年，石之予跟隨父母移民加拿大。

作為獨生女兒，石之予得到了父母全部的愛。她的母親和任何一位慈愛溫柔的中國母親一樣，從小將其照料得無微不至。“小時候在多倫多，母親總把我當手心里的小包子，一刻不離她的視線，不許我亂跑。”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石之予雖然覺得溫暖，但卻有些遺憾，每次看到金發碧眼的小伙伴們在草地上踢球、打滾，她就心里癢癢，很想跑上去跟他們一起瘋玩，又怕母親會擔心，只好繼續裝乖乖女。

雖然身在國外，但石之予卻是吃著中國飯長大的。包子、油餅、面條，樣樣都是她的心頭好。于是廚藝精湛的父母隔三差五就會做給她吃，還經常變著花樣給她做川菜，讓她吃得分外滿足。

石之予的父親是一名畫家，受到父親的熏陶，她從小就喜歡畫畫。日常除了完成課業，其他時間都在畫個不停。看到女兒癡迷作畫，父母在覺得欣慰的同時也很心疼她，擔心她天天坐著畫畫把眼睛畫壞了，又擔心她的戶外活動太少，經常催她去外面做運動。每天晚上，家中都要發生這樣的對話：

“幺兒啦，都十一點了，該睡了，明天還要。”

“我畫完這些就睡。”

從初中起，石之予就立志要報考加拿大謝爾丹學院。選擇這所學校，一方面是因為它的盛名，另一方面，是想離家近一些，讓父母能夠常常看到自己。但報考這所學校，需要有深厚的素描功底，因此父親每個星期都會帶石之予去參加美術學院的人體素描課。第一次畫人像的時候，石之予緊張得不得了，父親就故作夸張地鼓勵她，給她打氣，完成首幅素描作品后，父親馬上給予了她極高的肯定，說她對動態的把握恰到好處，展示出了絕佳的藝術天賦。這些，都增加了石之予學畫的信心。

在父親的指導和鼓勵下，石之予順利考入了謝爾丹學院最負盛名的動畫專業，那里被譽為“動畫設計師的搖籃”。大一大二的時候，石之予每周都會回家過周末。大三之后課業變得緊張起來，周末不能回家，父母就會到學校看她。知道她喜歡吃蔥油餅，母親就會算好時間，卡著時間烙餅，然后包上保暖膜，一刻不停地開車送到女兒的宿舍。石之予吃到油餅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

對于父母給予的無私的愛，石之予的態度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她很享受這份愛，也很眷戀家的溫暖。另一方面，她又渴望獨立，去打拼出一片屬于自己的世界。與此同時，她也有著隱隱的擔憂：大學畢業后，她打算離家外出工作，自己走后，父母不可避免要過空巢生活。他們能適應這樣的生活嗎？

愛要隨著時間改變

2011年6月，石之予以動畫分鏡實習生的身份加入了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因為表現出色，她很快正式受聘為《頭腦特工隊》的動畫分鏡師，并搬到了加利福尼亞。

獨生女兒遠離家鄉，父母的日子變得分外難熬。隔三差五寄來的大大包裹和電話里的欲語還休，都讓石之予體味到了父母內心的落寞。為了緩解父母內心的寂寥，她經常給父母打電話，并鼓勵他們外出旅行。每當遇見重大的節日，她也會想辦法趕回家和父母一起過節。她試著用自己的行動告訴父母：我長大了，要獨立生活了，但我仍然愛著你們，只是，我們需要換一種方式相愛。

每逢遇上節日，石之予的媽媽都喜歡做包子來慶賀。吃著媽媽做的包子，石之予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備受寵愛的小寶寶。與此同時，一個有關包子的故事也在她腦中逐漸成型了，她想以一個包子為主角，來講述自己心目中的兩代關系。

2015年，石之予將自己的創意提交給了皮克斯工作室，公司也對該創意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希望進行進一步的合作。但創意能否完成、何時完成、如何出品，對石之予來說還是一個未知數。

雖然不知結果如何，但石之予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到了《包寶寶》的制作當中。彼時她正擔任《玩具總動員4》的動畫分鏡師，工作任務非常繁重，但還是努力勻出時間來制作自己的首部作品。

以動畫來制作食物難度極高，既要做得對稱，又得做得逼真，這讓石之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為了創作飽滿可愛的包寶寶形象，她專程跑到各家中餐廳去研究包子，還幾次請來母親現場演示，用鏡頭記錄下母親和面、搟皮、包餡的全過程。

“做研究時，我們真的吃了太多包子！”石之予感嘆說。之前每次吃包子，她都是大快朵頤，從未想過包子是怎樣來的。但仔細觀察母親包包子的全過程，并著手去包之后，她才知道原來搟皮和包餡都特別難，這讓她意識到，原來母親為了給自己準備美食，付出了這樣多的心血。

除了學習包包子，石之予還特地趕回家鄉參加了奶奶的90大壽。這次返鄉之旅，讓她更深刻地感受到了親情的滋味，也品嘗了諸多的四川小吃，有了更多的創作思路。

后來，《包寶寶》正式上映，不僅斬獲大獎，還讓無數父母為之動容，流下了悔恨自責的淚水。而作為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成立32年來首位執導短片的女導演，石之予的故事雖然戳痛了無數家庭的親子關系，卻保留了一個溫暖的結尾：

媽媽一夢醒來，發現自己的兒子回家了，并帶回了一盒面包，母子倆依偎在一起吃面包，一如從前。

再后來，媽媽接受了兒媳，一家四口樂融融地坐在一起包起了包子。包寶寶的故事，終于有了一個美好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