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騰
[摘 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是一個以微觀為基礎,微觀與宏觀相結合的統一整體。本文轉換研究視角,從追求民族獨立、爭取領導權、政權建設與意識形態體系建設等宏觀層次簡述互動儀式視域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特殊性質。引入互動儀式鏈理論,解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構建過程中微觀互動儀式的形態、要素、結果及運行機制,探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互動儀式形態,揭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互動統合功能。
[關鍵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性質;互動儀式
[中圖分類號] K2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9)04-0023-04
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統戰理論與中國抗戰實踐相結合的產物,是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若馬克思主義理論要從根本上動員群眾及有效掌握群眾,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宣傳、解釋,而互動儀式的使命就在于承載思想、解釋思想,甚至是直接作用于實踐。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和互動儀式鏈理論首先是關于情境的理論。它是關于那些具有情感和意識的人類群體中瞬間際遇的理論,情感和意識通過以前的際遇鏈而傳遞。”[1]通過互動儀式鏈理論,可以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社會互動進行微觀層面的解析,從而對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及當時社會沖突、社會分層及意識形態斗爭等問題提供新的解釋。
一、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特殊性質
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是否建立和怎樣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表面上是國共兩黨斗爭策略的差異,實質上蘊含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主次問題,暗含國家政權問題,還有錯綜復雜的階級利益糾葛、革命領導權爭奪和意識形態體系構建等綜合較量,是關乎抗日戰爭勝敗的民族戰略,這些造就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特殊性質。
(一)斗爭方針:既聯合又斗爭。馬克思、恩格斯認為資產階級在民主革命中具有革命性和妥協性,要求在反對封建專制主義的斗爭中,無產階級既要與資產階級結成同盟,又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列寧也認為民族資產階級在一定條件下具有反帝反封建的意愿和力量,共產黨人“應當同殖民地和落后國家的資產階級民主派結成臨時聯盟,但是不要同他們融合,要絕對保持無產階級運動的獨立性。”[2]
根據中國的階級情況,毛澤東創造性地把資產階級區分為買辦大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并且準確判斷民族資產階級既具有反抗帝國主義的意識又害怕徹底革命,“但在斗爭的某些階段,他們中間的一部分(左翼)是有參加斗爭的可能的。其另一部分,則有由動搖而采取中立態度的可能。”[3]毛澤東明確指出在抗日的條件下,中國共產黨與民族資產階級建立統一戰線的可能性。同時也指出了在此條件下建立統一戰線極其重要:“如果我們否認民族資產階級在大震動中有動搖及參加革命的可能性,那也就取消了至少也減輕了我們黨對于爭取領導權的任務。”[4]但是,“在買辦性的大資產階級參加統一戰線并和無產階級一道向共同敵人進行斗爭的時候……要加以限制,要采取欺騙、誘惑、溶解和打擊等等破壞政策,并以這些政策作為它投降敵人和分裂統一戰線的準備”[5]。基于此,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的政治路線為“同資產階級聯合又同它斗爭”[6]。
中國共產黨關于資產階級的論斷,既是對馬克思主義統戰理論的繼承,又是對統戰實踐的創造性總結,它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提供了科學的理論指導。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實踐中,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既聯合又斗爭”的斗爭方針,有效鞏固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二)空前廣泛性:全民族的愛國統一戰線。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強調革命斗爭需要組成廣泛的統一戰線。馬、恩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共產黨人到處都努力爭取全世界的民主政黨之間的團結和協作。”[7]列寧也極其重視統一戰線策略,他曾強調:無產階級“要利用一切機會,哪怕最極小的機會,來獲得最大的同盟者,盡管這些同盟者是暫時的、動搖的、不穩定、靠不住的、有條件的”[8]。
1935年12月,中國共產黨正式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策略,分析指出:“在新的形勢下,不僅工人、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和廣大知識分子是堅決抗日的基本力量,民族資產階級也有與之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可能性。”[9]哪怕是最頑固的地主買辦階級營壘也有分化的可能,為此,必須組建“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在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刻,一切有生力量都匯聚到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之下,組成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
(三)既統一又獨立:“兩個領導中心”“兩條統一戰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是以國民黨為中心、國民黨居實質性領導地位的“抗日反共統一戰線”和以共產黨為中心、爭取政治領導地位的“抗日民主統一戰線”共同構成的“兩個領導中心”“兩條統一戰線”的復雜系統。
中國共產黨吸取國共合作統一戰線的經驗教訓,在發起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時,始終強調獨立自主原則和追求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領導地位。以中國共產黨為中心的抗日民主統一戰線,對外堅持抗日,對內堅持民主,即“抗日民主統一戰線”不僅針對日本侵略者,也針對國民黨。1937年5月,毛澤東提出:“是使無產階級跟隨資產階級呢,還是使資產階級跟隨無產階級呢,這個中國革命領導責任的問題,乃是革命成敗的關鍵。”[10]同年11月,在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毛澤東強調:“‘統一戰線中的獨立自主這個原則的說明、實踐和堅持,是把抗日民族革命戰爭引向勝利之途的中心一環。”[11]同時,國民黨則堅持中國共產黨及其他各黨派承認和擁護其領導地位是統一戰線的前提,這就在事實上造成了“兩條統一戰線”和“兩個中心”,這也成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特殊歷史語境下的鮮明特質。
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互動儀式形態
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的核心在于“參與者的情感與關注點的相互連帶,它們產生了共享的情感狀態和認知體驗。”[12]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實現統合的關鍵在于組織成功的互動儀式,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過程中,互動儀式非常普遍,這些互動儀式作為思想、觀念、意識及道德標準的載體,凝聚共識和整合力量,為推動全國團結御侮發揮了重要作用,為奪取抗戰勝利提供了不竭動力。
(一)符號。互動儀式的符號有話語、顏色、標志、人物等。“話語”類互動儀式符號,在建設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過程中一直都占據著非常重要的地位。最具代表性的有:“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堅持抗戰,反對投降”“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民主、自由”等,這些口號,都是為了最大限度聯合可能力量、整合資源,建設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而創設的話語符號。
“在意識形態建構中,‘顏色因在感知性、聯想性、理解性、接受性等方面具有易于獲得和操作的特性,而常常被運用于意識形態的建構中。”[13]在中國共產黨的建立和革命過程中,因紅色是鮮血、烈火的顏色,因此被抽象為激進、革命、犧牲,象征馬克思主義、無產階級及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中國共產黨繼續使用紅色表征相應的“意義”,借以表達中國共產黨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決心和堅持積極抗戰的形象。
通過對話語、顏色這兩個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建設中應用比較典型的互動儀式形態符號的討論,我們可以發現這些“符號”運用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直接展現了中國共產黨進行馬克思主義理論教育時所采用的方式和路徑,在內容上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將本國實際和馬克思主義符號理論有機結合進行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構建的過程,內涵上突出了中國共產黨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追求民族獨立與人民自由的決心和使命擔當。
(二)組織。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互動儀式實踐集中體現于成立組織和成員吸納。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日常運轉中,組織對群眾動員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國共產黨“吸收新黨員的過程,更是典型地反映了這種結構之功能”[14]。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過程中,加入中國共產黨有嚴格的考察程序和莊嚴儀式。相比普通組織的簡單考察要求,中國共產黨作為一個意識形態、階級性、革命性特征明顯的組織,吸納新成員要求認同無產階級意識形態,堅持通過層層黨組織的長期培養和考察。正如陳云強調:“新黨員一定要有上級批準,經過候補期,舉行入黨轉正儀式,宣讀誓詞。”[15]培養過程越嚴格,意識形態教化就越徹底,成員思想純潔性也就越高,組織團結也越堅固。
中國共產黨入黨的互動儀式不僅有利于建立組織,還保證組織發展的純潔性。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成時期,社會散亂,思潮繁雜,要使黨員在階級意識、斗爭觀念及社會理想和信仰達到整體認同,是非常困難的事。這時,中國共產黨基層組織就成為培養意識形態認同的重要組織形式。“黨員能夠而且必須經常活動、開會、共同行動、溝通思想、相互了解(包括相互監督),每個人都能參與到他人的思想和價值追求中去。這種聯系方便、成員固定的基層組織活動,把意識形態所規定的價值落實于每天的實踐。它對于維系黨員意識形態認同十分重要。”[16]
(三)會議。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相比符號和組織儀式,“會議”是一種儀式性更明顯、運用最廣泛及展現社會關系最直接的一種互動“統合”。會議儀式都有預定的主題,往往是為了表達強烈的階級傾向和政治意志。
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所運用的“會議”,類型多樣、情境復雜,包括各種正式會議、群眾集會、談話、學習、訴苦、批評甚至是審判等。在會議互動儀式中,意識形態活動被不斷的周期性、持續性的重復而制度化,使得我們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治認同被不斷強化。1935年12月,中國共產黨瓦窯堡會議通過了《關于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正式確立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策略,強調必須運用“最廣泛的反日民族統一戰線”。而后,毛澤東在黨的活動分子會議上明確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任務,并強調:“組織千千萬萬的民眾,調動浩浩蕩蕩的革命軍,是今天的革命向反革命進攻的需要。”[17]至此,建立、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便作為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時期會議的主題而不斷“出場”。中國共產黨通過會議互動,堅持和進行政治認同斗爭,極大促進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構建和鞏固。
(四)運動。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成與鞏固過程中,中國共產黨通過各種層次和規模的節日紀念、慶祝、哀悼及“事變”等“運動”來宣示自己的政治主張、強化階級意志和動員群眾。西安事變的歷史博弈是典型的一次運動形態的互動。
突如其來的軍事政變在國內外引起強烈反響,成為各勢力團體和各意識形態之間政治互動的博弈場。中國共產黨從民族抗戰大局出發,支持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在這過程中,中國共產黨的一舉一動具有強烈的“互動儀式性”。1936年12月12日,事變發生后,中國共產黨立即召開會議,發布通電,制定對策,及時動員群眾和制造輿論,聯絡社會各界積極響應張、楊的抗日主張,并電令北方局貫徹和平解決事變的主張。一切都按照預先設定的政策、主張而穩步展開。17日,中國共產黨為敦促事變和平解決而派代表周恩來、葉劍英一行飛抵西安。第二天,中國共產黨提出“召開抗日救國代表大會”“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等五項條件,[18]并立即向全國民眾傳達其態度和主張,得到了全國各界愛國人士的支持。19日,中國共產黨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全面分析事變發展前途,確定了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基本方針。21日,中國共產黨進一步提出“扶助左派,爭取中派,打倒右派,變內戰為抗戰”的策略。最終,蔣介石妥協,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初步形成。
中國共產黨在西安事變和平解決這個“互動”過程中,通過一系列聲明、宣講、談判及措施,使團結抗戰主張深入人心,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正式形成。中國共產黨對全國人民進行了一場深刻的思想教育和抗日動員,使國家意識和民族認同得到極大提高。
三、總結
中國共產黨對統一戰線的構建,是通過塑造符號、會議、組織、運動等互動儀式形態,宣傳貫徹其意識形態,其核心思想是無產階級意識形態的人格化,通過互動儀式形態承載的信息來展現中國共產黨堅定的革命性和鮮明的階級性,體現民族的主流意識形態。同時,統一戰線中塑造的儀式形態有鮮明的“擬劇化”特征,無限接近、揭示民族危亡的歷史緊迫感和國家興亡與人民群眾息息相關的情境,這使得黨的政治動員“貼近生活、貼近實際、貼近群眾而具有強大的說服力和吸引力,能夠在現實生活的不同群體之間建構起情感共鳴、精神鼓舞、情緒感染和有效引導,從而極大增進大眾把主流意識形態內化為信念外化為行動的可能性”[19]。
“停止內戰、一致抗日”成為“共享符號”,這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形成的關鍵,盡管“抗日”這個“焦點”自始至終受到國民黨的沖擊,但“團結抗日”這個“旗幟”在以中國共產黨為領導的愛國人士、黨派團體的護衛下越來越牢固,成為凝聚力量的“焦點”,成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成為組織一切有生力量抗擊侵略者、追求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的有效保障,成為全國各族共享的情感和道德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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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西南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沈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