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



不久前的埃塞俄比亞航空空難震驚了整個世界,空難不僅造成了機上149名旅客和8名機組成員罹難,也令波音737MAX型客機遭遇了全球禁飛潮,對美國飛機制造業將造成持續負面影響。空難不常有,但回顧世界歷史,不難發現,一些特殊空難對于世界歷史的走向產生了看似微不足道、實則不可忽視的影響,其中的很多故事耐人尋味。
被空難改變的西班牙
翻閱人類航空史,我們不得不感嘆人類“要速度不要命”的勁頭。飛機是萊特兄弟1903年發明的。而到了1914年,世界首個固定翼民航航班就在美國誕生了,據說當時機票可以賣到上百美元(當時美國普通工人月薪只有5美元),而且乘機者還要簽署一份協議書,表示已經充分知曉乘機帶來的風險。即便如此,機票還是供不應求,且購買者大多都是商界、政界精英人士。大約這些人身上特有的冒險性格導致了他們對這種新興事物極為好奇吧。
也正因為這一點,民航史上的早期空難往往因為搭上精英階層的性命而對一個企業的發展乃至一個國家的國運帶來轉折。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發生在二戰前的西班牙。
眾所周知,佛朗哥是西班牙內戰中的反政府國民軍首領,他最終取得了內戰的勝利,卻又在二戰中保持了中立,讓西班牙成為二戰中歐洲的特例。殊不知,西班牙歷史能這樣書寫和一次空難不無關系。
1931年西班牙爆發革命后成立了第二共和國。次年8月,著名軍事將領圣胡爾霍發動政變,企圖推翻第二共和國,但失敗入獄,被判無期徒刑。1934年3月獲得特赦后,圣胡爾霍流亡葡萄牙。到了1936年2月,西班牙舉行新一輪大選,左翼人民陣線獲得勝利,對政府心存不滿的佛朗哥等人聯系上寄居里斯本的圣胡爾霍,圣胡爾霍被公推為叛亂的國民軍領袖。
1936年7月,躊躇滿志的圣胡爾霍帶著數以百計的行李登上一架意大利客機,打算飛回西班牙指揮作戰。乘務員勸他不要帶那么多東西,以免超載,但圣胡爾霍答道:“作為未來西班牙國家領袖,我應該有恰當的裝備。”不聽勸阻的圣胡爾霍果真在回程途中遇難,事后人們發現飛機失事的原因就是行李超重。就在同一天,佛朗哥也乘飛機前往西屬北非,他乘坐的飛機同樣超載,可他平安抵達目的地。圣胡爾霍喪命后,佛朗哥毫無爭議地坐上了國民軍總司令的寶座。
很多學者分析說,如果由圣胡爾霍而不是佛朗哥登上獨裁者的寶座,以前者那極端保守主義而又缺乏外交遠見的執政風格而論,西班牙在二戰中必然加入由德國、意大利、日本為首的軸心國。由于西班牙戰略位置極其關鍵,這種變化將給二戰中雙方的力量配比造成無法估量的影響,可以說,這起空難間接“拯救”了西班牙,甚至“拯救”了歐洲,當然這些只是假設。
巧合的是,在圣胡爾霍遭遇空難的幾個月后,瑞典著名政治家林德曼也死于一場空難。林德曼曾兩度出任瑞典首相,并對納粹主義持激烈的抨擊態度,被稱為“瑞典的良心”。1936年冬,在戰爭陰云已經密布歐洲上空時,他毅然前往英國,商討“英瑞在未來可能的對德戰爭中結盟”的計劃,卻不料遭遇空難。這位主心骨一死,瑞典國內中立派立刻占了上風,瑞典最終在二戰中保持了中立。這個北方工業強國的置身事外,讓希特勒對北歐的進攻變得順手很多,并大大加快了德國閃電戰橫掃歐洲的速度。對比看來,似乎真有一個命運之神在用兩場接連的空難造就一種平衡。
第四次中東戰爭的導火索
二戰以后,隨著飛機技術的進步,民航變得越發廉價而且普及,不再只是精英人士的專利。不過,由于同一時期東西方的對立和地區沖突的頻繁,越發交錯復雜的民航線路網總是一不小心就會觸碰到對立雙方的敏感區域,進而引爆雙方的沖突,典型的例子就是1973年的西奈半島空難。
1973年2月21日,利比亞阿拉伯航空公司的第114次航班(波音727-224機型)從的黎波里起飛,目的地是埃及首都開羅,機上載有機組和乘客113人。當客機飛到埃及北部地區接近開羅的時候,突然遭遇特大風暴,當飛行員終于從風暴中擺脫重新調好飛機位置時,他吃驚地發現自己竟位于西奈半島的上空。
這個坐標讓機組人員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當時西奈半島正是阿拉伯國家與以色列沖突的最前沿。以色列剛剛通過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從埃及手中占領該區域,任何在此時闖入西奈半島的飛行物都有可能被當作埃及的軍機被擊落。機組人員緊急向埃方機場塔臺呼救,但為時已晚。迅速趕到的以方兩架F4鬼怪Ⅱ戰斗機將客機擊落在距離埃及實際控制領土僅一分鐘之差的大漠里,導致108人死亡,僅5人生還。
由于機上死者大部分為埃及人,埃及的反以民間情緒被迅速點燃。時任埃及總統的薩達特本來在打與不打之間猶疑,但該事件的發生及其所產生的民間壓力導致其下決心先打一仗再說,遂于同年10月發動了第四次中東戰爭。西奈半島空難成為這場戰爭的導火索。
而更令人驚出一身冷汗的是,類似的事件本來有可能以更大的規模重演,而這次被推到戰爭邊緣的是美國和蘇聯。1983年8月31日,大韓航空007航班從美國阿拉斯加飛往韓國漢城。9月1日,客機因駕駛儀設定錯誤誤入蘇聯領空,被蘇聯國土防空軍蘇-15攔截機擊落于庫頁島西南方的公海,機上搭載的240名乘客以及29名機組員全部遇難。
當時,黑匣子顯示蘇聯空軍沒有在攻擊前對該客機進行任何警告措施,而對侵犯領空的客機必須先予以警告正是西奈半島空難后西方各國形成的慣例。因此,蘇方的行為遭到了西方國家的一致譴責,而對于這些指責,蘇方的回答僅僅是“西方戰機往往冒充客機……因此我方有權不經警告擊落”。1983年正是冷戰時期美蘇關系最為緊張的一年,007航班被擊落險些成為東西方世界開戰的導火索,美蘇戰略導彈部隊一度都己進入_級戒備狀態。
關鍵時刻,幸虧時任蘇聯領導人的安德羅波夫保持了冷靜,主動撥通了美國總統里根的熱線電話,雙方最終以秘密和解解決了此事。只不過,此事嚴重挫傷了夾在兩個大國之間的韓國的自尊心,韓國人認為自己同胞的生命被當作了美蘇雙方的談判籌碼,包括韓國現任總統文在寅在內的韓國左翼政黨正是在該事件后在韓國政壇異軍突起的。
恐怖主義的最佳舞臺?
當冷戰終于結束,人們發現空難的悲劇并沒有隨著大國對抗的陰霾散去而同時減少。相反,空難成為恐怖主義表現的最佳舞臺,其中最為著名的莫過于“9 ·11”事件。
美國東部時間2001年9月11日上午,恐怖分子在劫持4架民航客機后撞擊紐約世貿中心(雙子塔)和華盛頓五角大樓等建筑,包括雙子塔在內的6座建筑被完全摧毀,事件共造成3201人遇難,并造成數千億美元的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
毫無疑問,就對歷史進程的影響而言,“9·11”是目前為止最值得被銘記的空難。它的發生徹底改變了美國在冷戰后的國家政策,“9·11”事件后不久,美國隨即發動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耗費十余年時間深度介入中東亂局,同時放松了對其他區域的控制,這一策略無疑加速了世界多極化的發展。
為了一場恐襲而調整國家戰略是否“反應過度”?如今這一點正在美國遭遇越來越多的質疑。與其形成鮮明對照的是2014年的馬航MH17空難,在這起空難中,馬來西亞一架載有298人的波音777客機在靠近俄烏邊境地區墜毀,機上乘客全部罹難。烏克蘭和西方指責該事件是受俄羅斯支持的東烏叛軍的“恐怖主義行為”一一這一用詞一度令外界擔心美國是否會借機直接插手烏克蘭亂局,就像“9·11”曾經為美國出兵中東提供借口一樣。但最終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公開宣布不會對烏克蘭進行軍事干預,此事遂不了了之。
從個別精英人物的死亡左右一國命運,到一次走火引爆一場戰爭,再到一次恐襲影響今日世界格局,空難也許是偶發的,但它對世界歷史進程的影響卻又是實實在在的。此次埃航空難引發的全球對波音飛機的“禁飛潮”,或將為空難影響世界的模式提供新的范例,而這種影響最終會導向何方,我們不妨拭目以待。